栀香夜话
第一章 雨夜怪症
梅雨时节的青石镇,被连绵的阴雨泡得发潮。青石板路滑溜溜的,踩上去能听见鞋底与湿气摩擦的细碎声响,镇口老槐树的枝叶沉甸甸地耷拉着,蝉鸣被雨雾裹住,闷得听不真切。
百草堂的木门虚掩着,檐下挂着的铜铃被风拂过,叮铃一声,碎了满室的药香。
王宁正坐在堂中案前,指尖捻着一株晒干的栀子,细细端详。他身着一袭藏青色素面长衫,袖口挽至肘弯,露出的小臂上布着薄茧,那是常年抓药、捣杵磨出来的痕迹。面容清隽,眉眼间带着几分沉稳,下颌线利落,只是唇线抿得太紧,平添了几分疏离。他出身中医世家,自小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只留了一句“药能救人,亦能诛心”,这话便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圭臬。
“哥,又在看栀子啊?”清脆的声音从门外钻进来,带着湿漉漉的潮气。王雪挎着个竹篮,蹦蹦跳跳地迈进门槛,粗布衣裙下摆沾着泥点,羊角辫上还挂着几滴雨珠。她生得娇俏,脸颊透着健康的粉晕,只是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柔弱——打小脾胃虚寒,稍不注意就腹痛腹泻,王宁从不让她碰性寒的药材,尤其是栀子。
王宁抬眸,眼底的冷意散了些,放下手中的栀子:“刚晒好的道地货,今年雨水足,成色不错。”
“张阳叔说,这批栀子是你亲自去南山采的?”王雪将竹篮搁在一旁,里面是刚买的新鲜菜蔬,“听说南山的野栀子长在崖边,可危险了。”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王掌柜!救命!救救我家娃儿!”
王宁起身开门,只见一个中年汉子浑身湿透,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满是泥泞,怀里抱着个约莫十岁的孩童。孩童面色潮红,嘴唇干裂,双目紧闭,嘴里胡言乱语,浑身烫得吓人。
“这是咋了?”张阳闻声从后堂出来,他年近五旬,头发花白了大半,颔下留着山羊胡,长衫上别着个绣着白芷的香囊,走起路来,药香混着草木香飘得老远。他是百草堂的坐堂药师,跟着王宁的父亲学了半辈子医术,炮制栀子的手艺,整个青石镇没人能比得上。
“昨夜淋了雨,今早起来就高热不退,还说胡话,镇上的郎中都瞧过了,没用!”汉子急得眼眶发红,声音发颤,“王掌柜,您行行好,救救他!”
王宁伸手探了探孩童的脉搏,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脉象洪数有力。又扒开孩童的眼皮,眼结膜充血泛红,再看舌苔,舌红苔黄腻。他眉头微蹙,沉声道:“是热毒侵体,郁积于心肺,再拖下去,怕是要攻心。”
“那咋办?”汉子慌了神。
“张阳,取炒栀子三钱,连翘二钱,薄荷一钱,甘草五分,水煎服。”王宁语速沉稳,字字清晰。炒栀子性寒,却比生栀子温和,泻火除烦,凉血解毒,正是对症的君药。
张阳应了一声,转身进了药库。他熟门熟路地从药柜里取出药材,戥子称得精准,分毫不差。抓起栀子时,他特意凑到鼻尖闻了闻,眉眼舒展:“好东西,日晒足,火气褪得干净。”
药罐在灶上咕嘟作响,水汽氤氲,带着栀子的清苦香气弥漫开来。孩童喝下汤药不过半个时辰,脸色便渐渐褪去潮红,呼吸也平稳了些。
汉子千恩万谢,刚要告辞,又有几个村民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情形与那孩童一般无二——都是高热发狂,皮肤泛红如火烧。
一时间,百草堂里挤满了人,咳嗽声、哭闹声、哀求声混作一团。王宁有条不紊地诊脉、开方,张阳在一旁抓药、炮制,王雪端着热水来回穿梭,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
回春堂里,孙玉国正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啜着热茶。他穿着一身绸缎长衫,面色圆润,八字胡微微上翘,一双小眼睛里满是算计。他祖上是做温补药材生意的,传到他这一辈,便开了这家回春堂,专走温补路线,与百草堂的寒凉药方格格不入。
“掌柜的,听说百草堂那边挤满了病人,王宁用栀子治好了好几个。”刘二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他贼眉鼠眼,穿着短打,裤脚沾着泥,一看就是刚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
孙玉国的脸色沉了下来,一口热茶梗在喉咙里,噎得他直皱眉:“栀子?那性寒的玩意儿,能治什么病?”
“听说是热毒怪病,那些人喝了药,立马就好转了。”刘二谄笑道,“现在镇上的人都说,百草堂的王宁是活神仙呢。”
“活神仙?”孙玉国冷笑一声,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茶水溅出几滴,“我看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栀子性寒,伤脾胃,那些人现在好得快,日后定有后患!”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冲刘二使了个眼色:“去,给我四处散播消息,就说王宁滥用寒凉药材,治标不治本,用不了多久,那些病人就得落下病根!再加点料,说他的栀子是劣质货,吃了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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