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真是这样……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粗重了一分。那批装备数量不多,但性能远超帝国陆军常规部队的制式武器,更遑论游击队手里的“烧火棍”。如果它们落到了精通游击战术、熟悉地形、并且对帝国怀有刻骨仇恨的人手里……他们不需要人多,几十个,甚至十几个,就足以依托这复杂山地,组成一支幽灵般的致命尖刀。他们可以袭击运输队,可以拔除小据点,可以猎杀军官,可以将这所谓的“治安区”搅得天翻地覆,让士兵不敢单独行动,让运输线时时中断,让占领成本成倍增加。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会成为一个象征,一面旗帜,吸引更多反抗者聚集,彻底动摇占领区“安定”的根基。
冷汗,悄无声息地渗出了他的鬓角。
不,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必须在萌芽状态,就用最猛烈的火力将其摧毁!用绝对的优势,碾碎任何可能的威胁!不管对面是人是鬼,先用钢铁和火焰洗一遍!
“参谋!”赖夫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而尖锐,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划破了指挥室的沉闷,把所有参谋和通讯兵都惊得抬起头。他眼睛布满血丝,指着地图上隘口两侧那大片代表山林的绿色区域,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命令炮兵联队!目标,S-7隘口东西两翼山林,覆盖区域……这里,还有这里!”他的指尖重重戳在地图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不计弹药消耗,给我用最猛烈的炮火,覆盖射击!立刻!马上!”
“师团长阁下!”一个戴着眼镜的作战参谋下意识地踏前一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那里地形复杂,炮击效果可能……而且,如果只是小股游击队……”
“执行命令!”赖夫猛地扭头,目光如剃刀般刮过参谋的脸,将他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我不需要可能!我要的是确信,确信那片山林里,不会再有任何能对我们开枪的东西存在!快去!”
“嗨依!”参谋浑身一凛,猛地低头,转身冲向通讯电台,大声复述着命令。
赖夫不再看他们,他重新面向地图,双手撑在讲台边缘,指节捏得发白。窗外的蝉鸣似乎更响了,吵得他脑仁发疼。他死死盯着那个隘口,仿佛要透过地图上那简单的等高线,看到那片此刻或许正隐藏着冷笑和枪口的郁郁山林。
遥远的,闷雷般的轰鸣声开始从县城另一侧的炮兵阵地传来。起初是零星几声,试探性的,随即迅速连成一片,化作持续不断的、低沉而暴烈的怒吼。“咚—咚—咚—咚——”,那是帝国陆军得意的九二式步兵炮和山炮在咆哮,炮弹划破炽热空气的尖啸声由远及近,最终在远方山峦的方向,传来沉闷的、滚雷般的爆炸声。轰!轰轰!泥土、碎石、树木被撕裂的声响隐约可闻,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到脚下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
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听着这代表着帝国武力的咆哮。电话铃声暂时停歇了,只有电台的指示灯还在无声闪烁。几个年轻参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神情,仿佛这炮声能驱散所有的不安和疑惑。
但赖夫师团长的心,却一点一点地向下沉去。
炮火覆盖,对付已知的、固定的敌军阵地,是利器。可对于一支……如果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的、高度机动、来去如风的小分队呢?这片山林太大了,沟壑纵横,洞穴密布。炮击或许能摧毁一些预设的伏击阵地,或许能杀伤一些没来得及完全撤离的人员,或许能制造一片火海和焦土。可然后呢?
他能用炮弹把整片山脉都犁一遍吗?就算能,代价呢?后勤呢?部队的士气呢?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目的,真的只是伏击一支先锋部队吗?还是说,这次伏击本身,就是一次试探,一个诱饵,或者……一个更大图谋的开始?
一种冰冷的、黏腻的、仿佛毒蛇顺着脊椎爬行般的预感,缓缓缠绕上他的心脏。那不是对游击队神出鬼没的恼怒,也不是对任务受挫的焦虑,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触及战争迷雾本质的寒意。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这片土地、对这些抵抗者的理解,或许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某种致命的偏差。
今天遇上的,恐怕不是游击队。
那会是什么?
炮声还在隆隆回荡,像是为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敲响着沉重而不祥的鼓点。赖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只有额角缓缓滑落的一滴冷汗,暴露了他内心那不断扩大的、冰冷的空洞。窗外,被炮火染红的烟尘,正渐渐遮蔽远山的轮廓。
震耳欲聋的炮击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当最后一发炮弹的尖啸在山谷间归于沉寂,浓烈的硝烟与尘土如同巨大的灰黄色幔帐,久久笼罩在S-7隘口的上空,随风缓缓飘散,将午后原本灼热的阳光过滤成一种病态的昏黄。远方山林的轮廓在烟尘后模糊扭曲,偶尔有零星的、沉闷的爆炸声传来——那是未燃尽的林木在余烬中噼啪作响,或是被炮火松动了的岩石滚落山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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