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全局被召集参加抵制宝马汽车文化渗透游行。局长激情澎湃地宣布,德国汽车制造商正在通过八小时工作制阴谋削弱罗刹国竞争力:...他们想让我们的工人变得懒惰!就像他们用自动变速箱腐蚀我们的驾驶技术!人群爆发出被精心引导的怒吼。伊万被安排在第三排,左手边是举着抵制五天工作制标语的斯捷潘·瓦西里耶维奇,右手边是刚入职的小姑娘玛莎——她昨晚刚加班到凌晨三点整理游行道具,此刻正靠着他的肩膀打瞌睡,口水在抵制外企的标语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当队伍经过喀山大教堂时,伊万看见了那个穿黑大衣的男人。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站在教堂阴影里,身边围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他们抬着的担架上,盖着一块绣有传统理论盗窃调查字样的白布。风掀起白布一角,伊万看见下面露出的不是人体,而是一台巨大的机器:齿轮由无数细小的时钟组成,每个时钟都停在不同的时刻,而机器中心跳动着的,竟是一颗人类的心脏,连接着标有自愿加班时数的导管。
伊万的胃突然绞痛起来。他想起阿廖娜说过的话:当他们偷走你的时间,就会把你的心脏换成时钟。此刻那颗机械心脏正随着游行队伍的口号节奏跳动:抵制!抵制!抵制!每一次跳动,导管里就涌出黑色的液体,滴落在教堂台阶上,竟凝成小小的996字样。
游行结束后,伊万被单独留下。局长办公室的灯光比平时刺眼,挂钟的指针虽然恢复了顺时针,但走得异常缓慢,仿佛每走一格都要付出巨大努力。菲利普·菲利波维奇的手指敲打着阿廖娜生前整理的文化保卫专项基金账目——当然,现在上面所有真实的数字都被替换成了歌颂996的诗歌。
伊万·库兹米奇,局长的声音像涂了蜜的刀片,我们知道你看见了某些...不该看见的东西。他推过一份文件,《关于申请参加抵制法国香水文化渗透特别行动队的自愿书》,底部已经签好了伊万的名字——笔迹完美得恐怖,这是为了保护你。特别行动队将深入外企内部,揭露他们如何用概念腐蚀我国青年...
伊万的视线模糊了。他看见文件上的文字正在蠕动,像蛆虫般重组为新的句子:我们 hereby 自愿放弃睡眠,直到罗刹国的时钟学会倒着走...而局长背后的挂钟里,阿廖娜的脸正从表盘中央浮现,她的嘴角裂到耳根,用口型无声地说:逃...
当伊万颤抖着拿起笔时——笔杆冰凉得像阿廖娜停尸房里的手指——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玛莎冲了进来,这个总把头发染成奇怪紫色的姑娘,此刻脸色比漂白的纸张还白:局长先生!不好了!统计局的时钟...所有的时钟...都开始倒着走了!
局长猛地站起,撞翻了桌上的斯大林像。在那一瞬,伊万看见雕像底座藏着一个小型装置:无数细小的齿轮正驱动着一根针头,定期刺向一叠标有员工休假申请的卡片。而齿轮的动力来源,竟是缠绕其上的、几根属于不同人的头发——颜色各异,包括阿廖娜的栗色和玛莎的紫色。
待在原地!局长对伊万吼道,但已经晚了。伊万冲出门,跟着玛莎跑过走廊。他们经过的每个房间,挂钟都在倒转;而那些正在加班的同事,脸上都浮现出阿廖娜临死前那种诡异的平静微笑。最恐怖的是财务科——透过玻璃门,伊万看见所有计算器同时显示出666的数字,而屏幕反光里,阿廖娜正站在他们身后,手指指向墙上新贴的标语:真正的爱国,是为996而生,为996而死。
他们一直跑到顶楼档案室。玛莎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上面挂着日本动漫人物吊坠,这在抵制文化渗透运动中本该是违禁品:我...我发现了阿廖娜的...真正的...遗言...她推开铁柜,露出后面伊万那晚见过的暗格。但现在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他们,而是另一个伊万和另一个玛莎——穿着正常的工作服,脸上带着健康的红晕,背景是一个挂着五天八小时工作制试点单位牌子的办公室。镜中玛莎的嘴唇在动,声音却从镜外传来:...在罗刹国,最可怕的鬼不是死去的幽灵,而是活着的奴隶...当你开始反抗,镜子里的世界就会变成现实...
局长和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带着保安冲进来时,伊万正把镜子举过头顶。他最后听见的声音,是玛莎的尖叫和挂钟玻璃碎裂的声响——那面总挂在局长办公室的镀金挂钟,此刻终于停止了倒转,而在它停下的时刻,所有指针都指向了同一个时间:5:00 PM。下班时间。
当伊万的血与镜子的碎片一起溅在档案室墙壁上时,那些碎片映出了无数个罗刹国:有的世界里人们在正常下班,有的世界里阿廖娜正在家长会接女儿,有的世界里玛莎的紫色头发在周末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而每一个世界里,都没有倒转的时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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