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堵得我哑口无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像扎人的针。院长叹了口气:“年轻人做事要灵活点,别太死板。这样吧,材料的事再议,你先把后续的结构计算交上来,下周必须出结果。”
散会后,我在走廊被林薇拦住。她的眼泪还在掉,滴在连衣裙的花上,晕开小小的水痕:“陈副所,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其实...我就是想帮您。”她伸手想碰我的胳膊,又触电似的缩回去,“我知道您不容易,从农村出来...我爸总说,城里的关系网复杂,没人帮衬不行。”
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吹得她的头发乱了。我看着她,突然想起高中时的雅溪,也是这样红着眼圈站在牛满仓面前,说“爸,你别逼他”。可眼前的人不是雅溪,她的眼泪像超市里卖的瓶装果汁,看着甜,却没有阳光晒出来的那种醇厚。
“林薇,”我说,“做好项目靠的是技术,不是关系。”
她愣了下,突然笑了,笑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空:“陈副所真是清高。可您太太...她就愿意您一辈子当个副所长?”
这句话像块石头,狠狠砸在我心上。我攥着文件夹的手沁出冷汗,指节发白,像当年在出租屋攥着雅溪给的皱巴巴的钞票。
晚上回家,雅溪正蹲在阳台给月季浇水,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围裙,领口磨出了毛边,却总也舍不得扔。“回来了?”她直起身捶了捶腰,“今天念溪会叫‘妈妈’了,你听听?”
她把念溪抱过来,小家伙张着嘴,咿咿呀呀地发着音,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雅溪掏出帕子给她擦,帕子上绣着只小鸭子,是她给念溪做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精致的饰品都让人觉得暖。
“项目的事顺利吗?”她抱着念溪往厨房走,“我给你留了槐花饼,在锅里温着。”
我没说话,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她的头发里有皂角的香味,是平安村小卖部买的那种,三块五一包,却洗得干净,比任何香水都让人安心。
“咋了?”她转过身,手摸着我的脸,“是不是有人给你气受了?我爸说,城里上班跟村里种地不一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硬碰硬。”
“雅溪,”我抓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虎口的茧子,“如果...如果我当不上正所长,你会不会失望?”
她笑了,眼尾的细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你当不当所长,不都是我男人,小默和念溪的爸?当年你在出租屋给人画图纸,一天挣五十块,我也没觉得日子苦。”她往我嘴里塞了块槐花饼,“你忘了?那时候你总说,等攒够钱,就给我买台新绣架,现在不也买了?日子是慢慢过的,急啥?”
饼里的槐花还带着点脆,甜味在舌尖漫开,像突然喝到了老井里的水,清清爽爽的。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映着厨房的灯光,像两盏小灯笼,无论外面多黑,总能照亮回家的路。
“今天林薇说...”我刚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是不是那个总给你发消息的女同事?”她低头给念溪喂饼干,“小默昨天拿你手机玩,我看见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你别多想,就是...”
“我不多想,”她抬头看我,眼神亮亮的,“我就是觉得,城里的花虽然开得艳,但不如咱平安村的野菊抗冻。你要是累了,咱就回村里,你跟爸编竹器,我带着姐妹们绣东西,照样能过日子。”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照在客厅墙上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的雅溪抱着念溪,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跟她当年在老井边递奶糖给我时一模一样。我突然想起牛满仓常说的那句话:“日子就像编竹筐,看着乱,只要把根篾扎稳了,啥花样都能编出来。”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双子塔的楼顶,脚下的材料突然裂开,露出黑乎乎的洞。我吓得往下掉,却被一双手稳稳接住——是雅溪,她穿着那件洗旧的围裙,手里还拿着绣花针,说“别怕,我给你缝好了”。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雅溪还在睡,眉头舒展开了,像雨后的平安村,干干净净的。我轻轻起床,去厨房给她温了杯牛奶,杯沿上的热气袅袅升起,在窗玻璃上凝成小水珠,像平安村清晨的露水。
手机在床头柜上亮了下,是林薇发来的消息:“陈副所,院长说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后面没带表情,字打得冷冰冰的。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走到阳台。月季的叶子上挂着露水,在晨光里闪着光。远处的菜市场传来吆喝声,卖豆腐的大爷又在喊“新鲜的嫩豆腐”,跟平安村的王大爷一个调门。
我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有槐花香,有豆浆香,还有雅溪昨晚烙饼的面香。这些味道混在一起,像条结实的绳子,把我牢牢地拴在这片烟火气里。
去设计院的路上,我给院长发了条消息:“双子塔项目材料必须用国标,否则我申请退出。”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我觉得心里像卸下了块大石头,脚步都轻快了。
进了设计院大楼,林薇正站在电梯口,看见我就迎上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笑:“陈副所,院长等您呢。”
“知道了。”我绕过她往电梯走,没看见她眼里的怨毒,像淬了冰的针。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看见自己的倒影,领带打得歪歪扭扭,还是雅溪早上帮我系的。想起她出门时说的那句话:“别管别人说啥,你只要记得,家里有热饭等着就行。”
是啊,只要家里有热饭,有等你的人,再难的路,也能走得踏踏实实的。就像平安村的老井,不管天旱多久,总能冒出甜甜的水来,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也滋养着那些看似平凡,却比金子还珍贵的日子。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林薇眼里的那根针,已经悄悄瞄准了我和雅溪的日子,正等着扎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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