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时我已经晕乎乎的,被张总的助理扶着往外走,脚下像踩着棉花。林薇跟在后面,高跟鞋的声音在走廊里格外清晰。陈副所,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我叫车。我甩开她的手,脚步踉跄着撞在走廊的罗马柱上,疼得倒吸口凉气,酒意却醒了大半。
她却又跟上来,从包里掏出瓶醒酒药:先吃了,不然阿姨该担心了。药瓶的标签是外文,我看得眼花,她却已经拧开瓶盖,把药片往我嘴里送,指尖带着点凉,轻轻碰在我的嘴唇上。
雅溪...不是我阿姨。我含糊地说,偏头躲开她的手,她是我媳妇。
她愣了下,随即笑了,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脆:我知道,您总挂在嘴边。她扶着我站稳,那我送您到楼下总可以吧?您这样我不放心,万一摔着了,项目怎么办?
车到小区楼下时,我才发现她把我的公文包换成了她的手袋。我包呢?
在我车上,她解开安全带,香水味突然变得很浓,里面有您的项目资料,我怕弄丢了。明天上班给您带过来,顺便...把领带夹还给我?
我摸了摸口袋,那枚银色领带夹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她别在了领带上。月光落在上面,亮得刺眼,像根针,扎得人心里发慌。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三天,物业还没来修。我摸着黑往上爬,膝盖磕在台阶上,疼得倒吸凉气,酒意彻底醒了。掏出钥匙时,发现上面挂着个新的平安结——是雅溪昨天编的,用红绳缠着小默掉的乳牙,她说这样能保佑他换牙不疼,也保佑你工作顺顺当当。
门虚掩着,留着道缝,客厅的灯亮着,像只醒着的眼睛。雅溪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我的毛衣,针还别在袖口上——她昨晚说要给我补袖口的破洞,说副所长穿带洞的衣服,让人笑话,也显得我这个做媳妇的不周到。
餐桌上摆着碗醒酒汤,旁边放着双棉拖鞋,鞋底的防滑纹被磨得差不多了,是我穿了三年的旧鞋。雅溪总说再穿穿,等小默脚长够了给他当拖鞋,扔了可惜。汤碗旁边压着张纸条,是她的字迹,笔画娟秀却有力:汤温在锅里,醒了记得喝。别碰冷水,我给你烧了热水。
我蹲在沙发边,看着她的睡颜。她的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操心的梦,嘴角却微微翘着,大概是梦到了平安村的好光景。我伸手想抚平她的眉头,指尖却顿在半空——刚才林薇扶过我的手,还带着那股陌生的香水味,我怕弄脏了她。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薇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晚安。后面跟着个月亮表情,圆得像假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轻轻拿起雅溪怀里的毛衣。袖口的破洞已经补好了,针脚细密得像鱼鳞,是她最拿手的锁边绣,针脚藏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当年她给小默绣襁褓,用的也是这种针法,她说这样结实,孩子怎么蹬都不会开线。
阳台上的腊鱼还在风里晃,带着平安村特有的咸香。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车灯渐次熄灭,远处的霓虹灯明明灭灭,突然想起雅溪常说的那句话:日子就像老井的水,看着平,底下深着呢,得慢慢趟。
可我现在,好像踩着了块滑溜溜的石头。
第二天去上班,林薇把公文包还给我时,拉链上挂着个新的挂坠,是只银色的狐狸,眼睛镶着水钻。里面多了份材料厂商的报价单,她笑得眉眼弯弯,我爸说,只要签了合同,年底还给您分红,少说也有这个数。她比了个的手势,指甲涂着酒红色的指甲油,晃得人眼晕。
我把报价单抽出来,上面的数字确实比市场价低三成,签字处留着个空,旁边用铅笔标着两个字。谢谢,不过项目材料得走正规流程,得经过检测和招标。
她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没关系,您再考虑考虑。对了,昨晚您喝多了,吐了我一身,我这风衣可是新买的...
多少钱?我赔给你。
跟您开玩笑呢,她摆摆手,转身时故意撞了下我的胳膊,胸针划过我的外套,晚上我请您吃饭吧?就当...赔罪。顺便聊聊材料检测的事,我爸认识检测中心的人,能快点出结果。
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很累。桌上的搪瓷碗还没洗,剩下的小半碗汤结了层膜,藕块沉在底下,像块发乌的石头。我把汤倒进垃圾桶,碗沿磕在桶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像颗心掉进了冰窖。
中午给雅溪打电话,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大概是早上送小默上学时冻着了。小默在学校把同桌的橡皮弄丢了,非哭着让我找回来,她轻轻笑了声,带着点无奈,我下午得去趟超市给他买块新的,一模一样的那种,不然他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你别累着,不行就让他自己跟同学道歉。
没事,她的声音顿了顿,刚给我妈打电话,她说我爸又去文化礼堂盯工程了,非说梁上的雕花不对称,让木匠改了三回,气得木匠说要罢工。
我握着听筒,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家里的事,小默的橡皮是蓝色的,上面印着奥特曼;念溪今天学会了翻身,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王秀兰腌的咸菜太咸,得泡两遍才能吃;牛满仓新收的腊鱼晒得太干,得蒸久点才软和...这些琐碎的话像根线,一点点把我从眩晕里拉回来。
雅溪,我说,晚上我回家吃饭。
真的?她的声音亮起来,像被风吹散的云,那我给你做虎皮青椒,再蒸个腊鱼?对了,你上次说想吃槐花饼,我让我爸从村里捎了点干槐花,晚上给你烙饼。
挂了电话,我把林薇给的报价单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办公桌上雅溪送的竹制笔筒上——那是我爸编的,上面刻着两个字,笔画歪歪扭扭,却是他唯一会写的词。
我摸着那两个字,突然想明白了:有些便宜,占了会烧心;有些捷径,走了会迷路。就像平安村的老井,看着没有自来水方便,可那水,甜得能解渴,也能照见人心里的影子。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有些影子一旦落下来,就没那么容易擦掉了。就像林薇别在我领带上的那枚领带夹,即使摘下来,那冰凉的触感,也总在指尖缠着,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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