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院子里的紫藤架,透过敞开的窗户,落在念溪的虎头鞋上,在地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念溪从我怀里滑下来,跑到长桌旁,踮着脚尖够到了桌上的蜡笔盒。她抽出一支粉红色的蜡笔,在账簿的空白页上涂鸦起来,小眉头皱着,一脸认真的样子。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房子,屋顶是三角形的,墙上画着几个圆圈当窗户,房子旁边站着四个小人。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花裙子的是雅溪,戴着小眼镜、穿着衬衫的是我,高个子、留着短发的是父亲,矮胖些、手里拿着烟杆的是牛满仓,每个人的脸上都画着一个圆圆的笑脸,头顶上还飘着一朵大大的云朵。
牛满仓放下烟杆,凑过去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指着那些云朵问:“溪溪,你画的这是啥呀?是天上的云吗?”
念溪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说:“是!妈妈说,爷爷们年轻时,天上的云都是甜的,像一样!”
雅溪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在她软乎乎的脸上亲了一口,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是呀,你爸爸和爷爷们,当年把苦日子一点点过成了甜的,就像一样。”念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搂着雅溪的脖子,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鼻子蹭着她襟上的刺绣,露出满足的笑容。
父亲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布包,布包的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是母亲当年的手艺。他小心翼翼地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枚磨得发亮的铜哨子,哨身呈圆柱形,表面光滑,带着一层温润的包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有吹口的地方还能看到一点铜色的光泽。“这是当年陈默去省城上大学,雅溪偷偷塞给他的。”父亲的声音带着几分追忆,“那天车站人多,挤得水泄不通,雅溪怕你走丢了,就把这个哨子给你,说万一分开了,就吹哨子,她能听得见。”他把哨子递给旁边的小默,“来,小默,吹一声,听听当年的响。”
小默好奇地接过哨子,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嘴里,憋足了气一吹——“嘀——”清亮的哨声陡然响起,穿透力极强,撞在文化礼堂的木梁柱上,又反弹回来,形成淡淡的回音,在空旷的屋子里久久回荡。那声音清脆、干净,像是穿越了十几年的光阴,一下子把我拉回了当年的火车站。
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春日,阳光正好,车站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背着行囊的旅客。雅溪帮我提着沉甸甸的行李,里面除了衣物和书本,就是她塞的一布袋煮鸡蛋和几个花馍。临上车前,她悄悄把这枚铜哨子塞到我手里,红着脸说:“人多,别弄丢了,想找我就吹。”我当时笑着答应,却没料到这哨子后来真的派上了用场。有一次放假回家,车站人太多,我和她挤散了,情急之下我吹了哨子,没过多久,就看到她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满是焦急,看到我后又立刻露出了笑容。
哨声落下,念溪高兴地拍着小手,辫梢的红绸带飞起来,像一只快活的蝴蝶,在阳光里划出优美的弧线。“再吹一次!再吹一次!”她拍着小手喊,小脸上满是兴奋。
牛满仓忽然站起来,往门外大声喊:“老姐妹们,都把家伙什搬进来吧!咱今天好好热闹热闹!”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婶子端着面盆、拿着擀面杖和案板,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王婶手里端着一个大面盆,里面是揉好的面团,白生生的,还冒着淡淡的麦香;李婶拿着几根擀面杖,有粗有细,是家里用了多年的老物件;张婶则抱着一摞蒸笼布,上面印着简单的蓝印花纹。“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这句话呢!”王婶笑着说,把面盆放在长桌上,“今天咱就蒸当年雅溪给陈默带的那种花馍,让娃们也尝尝,当年的苦日子里,啥叫甜滋味。”
雅溪把念溪放下,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她走到长桌旁,拿起一块面团,放在案板上揉了起来。她的手法已经很熟练了,手掌按压着面团,前后滚动,力道均匀,原本略显松散的面团很快就变得光滑细腻,泛着淡淡的光泽。“当年总怕他在省城吃不饱,每次去看他都要带一大包,现在倒好,天天嫌我做的太多,说吃不完浪费。”她一边揉面,一边瞪了我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没有半分真的责怪。
我走到旁边的灶台边,帮着烧火。灶台是老式的土灶,灶膛很大,里面堆着一些干树枝和麦秸秆。我拿起火柴,点燃了一团麦秸秆,放进灶膛里,再慢慢添上几根干树枝。火苗很快就窜了起来,舔着乌黑的锅底,发出“噼啪”的声响,橘红色的火光映得人脸庞发烫,也驱散了春日里最后的一丝寒意。
念溪蹲在灶边,小手抓着几根细小的干树枝,一根根地往灶膛里递,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火苗烫到。“爸爸,火好暖和呀。”她仰起小脸,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眼睛被火光映得亮晶晶的。小默则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给她讲我当年的糗事:“妹妹,你知道吗?爸爸当年在省城上大学,天天抱着书本看,有一次走路的时候还在看书,结果‘咚’的一声,撞在电线杆上了,额头都肿了个包,还不敢告诉妈妈,怕妈妈说他!”小默说得绘声绘色,还模仿着撞墙的动作,逗得念溪哈哈大笑,手里的干树枝都差点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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