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通知全体高三教师，”马校长猛的起身，藤椅吱呀作响，墙上的爱因斯坦画像跟着晃了晃，“晚自习开紧急教研会。”
他顿了顿，手指拂过试卷上工整的“吕婉”二字，“把高三的竞赛卷找出来。”
严肃的声音像撕开了时空的裂缝。
……
七科满分的消息从县里传到了省里。
整整三天，马校长才带着一身的疲惫将所有的教师队伍都聚集在了教研室。
暮色四合，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拍打着教室的玻璃窗。
这是初春的最后一场雪。
走廊尽头的教研室亮着昏黄的灯光，老式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马校长站在讲台前，手里攥着那份成绩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台下二十多位教师挤在长条木椅上，蓝布棉袄、灰呢大衣挤作一团，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
“同志们，”马校长的声音有些发颤，“今天这个会，是要讨论一个特殊情况。”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吕婉”二字，粉笔灰簌簌落下。
爱因斯坦的画像在头顶轻轻晃动，镜框里的目光仿佛在审视着这群困惑的教育者。
“七科满分。”数学组陈老师率先打破沉默，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我教书二十多年，头一回见这样的学生。”
“可不是嘛！”物理组王老师拍着膝盖，“那解题思路，简直......”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简直像从未来穿越来的！”
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是英语组李老师。
她裹着红围巾，手里攥着吕婉的英语试卷：“你们知道吗？她用的词汇量，比咱们的教材超前至少三年。”
“啪！“马校长把粉笔重重拍在讲台上，粉尘四溅：“所以，我们该怎么办？”
教室里一片死寂。
窗外的风声更紧了，老式暖气片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语文组刘老师搓了搓冻僵的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再劝劝她，一定要留在学校上课？”
“这种苗子，前所未见，只要能稳住，还愁上不了京大吗？”
“不行！”
马校长斩钉截铁否决。
“这孩子有主见，之前又和咱们打了赌，这种宝贝，咱们还是得尊重她的想法。”
众人都沉闷了一阵。
也不知是谁，率先问道：“校长，那您说怎么办？”
头一次，马校长觉得有些焦灼。
宝贝就在眼前，他生怕稍微一用力就把人给吓跑了。
这种成绩，一定要捂死在学校里面。
真要传出去，千阳县一中，哪里还能留得住？
他在讲台上来回走了两趟，最后眼神变得坚定。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学”二字，这才转身目光扫向众人，缓缓开口。
“吕婉不是想在家备考吗？我看，可以试试。”
“这......”
众教师面面相觑。
教导主任摸着秃顶，欲言又止：“校长，这不符合规定啊......”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马校长突然提高嗓门，“咱们教书育人，不就是要因材施教吗？”
许是因为太激动，他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
头一次，他摸摸索索的掏出了一根烟，走到窗前，轻轻的抽了起来。
他的目光望着操场上积满白雪的跑道。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
1984年的正月即将过去，改革的春风已经吹遍大江南北，可在这座北方小城，教育却落后了一大截。
要是能教出一个京大的学子，那他们学校以后能够得到的教育资源，是不是足够他们培养出更多的京大学子？
未来的前景，如此辉煌。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想到这里，马校长转过身，目光炯炯，“这样，我们成立一个特别小组，每周给吕婉布置学习任务，定期检查。如果她成绩有波动，就立即叫停。你们看怎么样？”
众教师们纷纷侧头低声议论起来。
“我同意！”数学组陈老师第一个举手，他激动得连眼镜都滑到了鼻尖，“这孩子天赋异禀，咱们不能按老办法教！”
“可是......”语文组刘老师搓着手，欲言又止，“万一她在家学习出了岔子，咱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马校长深吸一口烟，烟头的红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责任？”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咱们的责任就是为国家培养人才！吕婉这样的苗子，要是按部就班地教，才是最大的失职！”
窗外，最后一抹红晕出现在天际。
教研室的灯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像一盏指引方向的明灯。
“好！我同意！”英语组李老师解下红围巾，露出略显疲惫却神采奕奕的脸，她双眼晶亮，语气笃定。
“我也同意！”物理组王老师也拍案而起。
“我也同意！”化学组孙老师紧随其后。
……
短短一会儿的时间，有分歧的众人就完成了意见的统一。
马校长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他掐灭烟头，走到讲台前：“那就这么定了。陈老师，你负责制定学习计划。李老师，你负责安排辅导时间。王老师，你......”
话音未落，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一个裹着军大衣的身影闯了进来：“校长！不好了！”
是门卫老张，他气喘吁吁，帽子上还沾着雪花：“刚才有个穿中山装的人来找吕婉，说是省城一中的校长！”
“什么？！”马校长猛地转身，神色惊愕。
对方这个时候来，也有点太巧了吧？
难道是，想跟他们抢吕婉？
他的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就碰到了身后的爱因斯坦画像。
画像剧烈晃动，镜框发出“咔咔”的响声。
“快！”他一把抓起外套，“去把吕婉叫来！不，我亲自去！”
教师们面面相觑，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飞雪。
1984年的开始，竟然又下起了大雪。
可无论多么大的阻碍，都绝不能阻挡他将一颗好苗子，牢牢的护在自己的学校里面！
这样的底子，只要能稳住，预备考试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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