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反对!”
一声断喝陡然炸响,禄东赞霍然起身,藏袍下摆扫过坐垫带起一阵风,他右手按在腰间弯刀柄上,躬身施礼时眼神却如寒刃:“其一,汉语繁难如雪山险径,牧民农奴如何学得?推广起来耗时耗力。其二 。” 他话锋陡转,声线陡然拔高,“汉人百家争鸣,思想繁杂,儒家讲仁爱,法家说治术,道家说天人合一,若让低贱农奴学了这些,启了心智,我等还如何管束?难道要让他们反了天去?”
他袖中手不自觉攥紧,继续道:“反观天竺佛教与种姓制度,恰如套马索,能牢牢缚住百姓。这般才合我吐蕃统治之道!”
文成公主闻言眸光骤亮,急步上前半步,广袖因急促动作而扬起:“大论此言差矣!若百姓皆如蒙昧的羔羊,国家何谈强盛?” 她虽语调温婉,话音落处,烛火竟猛地跳了跳,似被这股正气所激。
禄东赞嘴角勾起冷弧,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指节轻叩案上银碗:“哼!他们只需如牛马般耕作放牧,要智慧何用?”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文成公主声音陡然拔高,腰间玉佩再次轻响,带着几分急切。
“若百姓贫弱如枯草,纵有风浪亦掀不起波澜!” 禄东赞冷笑时,目光扫过殿中官员,似在施压。
“可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这般压制只会令阶级固化,赞普的皇权 ——”
“够了!” 禄东赞猛地打断,大步上前两步,藏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声响,“阶级固化才好!如此权力方能永远握在赞普手中,握在我等贵族掌心!”
他话音刚落,殿中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官员们纷纷躬身高呼:“赞普万岁!赞普万岁!” 声浪震得烛火剧烈摇晃,烟气在殿中缭绕如雾。
松赞干布彻底动了心 —— 这份触动,源于与文成公主相伴的时光里,公主曾屡屡向他讲述中原历史:那些因 “失德” 而失去民心、最终被赶下龙椅的帝王,其背后藏着最核心的道理:唯有重视百姓、爱护百姓,赢得万民的拥护,王权根基才能真正稳固。
可这番肺腑之言,在吐蕃贵族眼中却变了味 —— 他们将其视作 “贱民力量” 对贵族特权的公然威胁。而松赞干布终究出身吐蕃贵族,比起与王权、权臣间的博弈,此刻他更真切地忌惮着 “人民力量” 的觉醒。
他无疑是伟大的,甚至堪称吐蕃历史上最卓越的人物,但时代与出身也赋予了他难以逾越的局限性:他不愿吐蕃彻底汉化,更不愿大唐的影响力在吐蕃过度扩张。如何在 “学习大唐” 与 “守护吐蕃本根” 间找到精准的平衡点,成了他心中隐秘而迫切的考量。
文成公主脸色微白,却仍执着地看向松赞干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恳求:“赞普明鉴,阶级固化必生权臣,久则皇权旁落…… 三思啊!” 她眼中水光微动,似有泪光,却强自忍住,尽显大唐公主的风骨。
可松赞干布却避开她的目光,指尖反复摩挲着案上的纹路,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禄东赞的话语。
禄东赞见状,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柔了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赞普,唐朝对我吐蕃影响已深,若连文字都学他们,那吐蕃究竟是赞普的吐蕃,还是大唐的附庸?臣提议,造字当参照天竺文字!如此既能断绝大唐影响,又可引入佛教经典与种姓制度,保赞普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统治高原!”
这话如石子投入静水,殿中官员顿时窃窃私语,声音如蚊蚋般嗡嗡作响,有人点头,有人面露迟疑,满殿气氛愈发紧张,似有一场无形的刀光剑影在交锋。
许久,松赞干布终于缓缓起身,藏袍下摆扫过案几,发出簌簌声响。他抬手止住议论,声音沉稳如雪山:“吐蕃要壮大,需有自己的根基。朕决定,派遣使臣往天竺学字,引入佛法!”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殿中:“吞弥?桑布扎听令!你带一些聪明伶俐的贵族子弟分两队,一队往天竺那烂陀寺,一队往西域于阗,学梵文,习佛法!学成归来,便为吐蕃造出专属文字!”
“赞普万岁!赞普万岁!”
吞弥?桑布扎领命退下。
欢呼声再次响彻大殿,声浪直冲殿顶,鎏金铜灯上的烛火被震得明灭不定。文成公主立在原地,广袖垂落,指尖微微颤抖,望着松赞干布的背影,眼中满是复杂,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消散在满殿的欢呼与烟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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