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市里发布会刚散,网络上忽然冒出一条预告,声称手握“执法粗暴”的独家视频,今晚整点放出。
预告配了模糊截图,看不清脸,只见服务区的灯和倒地的黑箱子。
评论区瞬间热闹,有人起哄,有人观望,也有人提醒别被带节奏。
周砚青把截图放大,认出是昨夜白石服务区的角落。
不到半小时,罗景骥收到一条陌生短信,要价不高,要求某单位“投一点合作”,就能换来“柔性处理”。
第二条短信更直白,点名某官号必须撤下“电诈二号”的战果推送。
语气平平,却透着熟门熟路。
张小斌看完,只说两个字,设套。
李一凡没有拖,把三件事分头下去:
平台对接,保留证据;
执法记录调取,把全过程拼接;
市监找那家自媒体背后的公司,查资质、查广告合同、查税票。
节拍落下,事情开始往正路跑。
平台的回执很快:
这家账号的后台运营主体是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广告业务多,原创很少。
最近三个月接了四单“负面转正”的软文,付款方分散,抬头相似。
更扎眼的是一份对话截图,编辑在群里发话术,教人如何卡点造势。
林允儿看完,没急着下评,只让团队盯住后续投放动向。
执法记录调出来,画面稳定清楚:
越野车试图从维修通道逃离,被拦停后依法检查,全程口令规范;
黑箱子里确有设备,拆箱有序,取证完整;
唯一倒地的人是自己想跑时踩空,扶起后照常送检。
同一时间,便利店监控也把“递纸条”的那十秒抓了个清楚。
市监那边摸到公司地址,门面在写字楼中层。
前台挂着“内容创意、品牌塑造”的牌子,里间只有三个人。
广告经理手速很快,见到执法就去删电脑里的对账单;
会计更利索,把抽屉里的合同撕成两半。
顾成业把碎纸拼回去,用的还是昨夜夹层里那股耐心。
最关键的是群聊记录。
广告部的运营在群里写“今晚九点先发预告,再抬价”,还配了模板。
模板下压着一张收款码,标注“合作费”“公关费”两种用法。
市监当场封存电脑硬盘,税务紧跟进场,账被捋成了线。
傍晚六点,李一凡让发布厅不开灯,只用自然光。
三条事实被摆在桌上:
一是执法画面还原,过程规范;
二是该账号后台对价聊天,证据明确;
三是广告合同虚列,税票异常。
话不多,图占大半屏。
七点整,那家账号按预告发了片子。
剪得急,画面抖,配文阴阳怪气。
可惜不到十分钟,平台把“涉商业敲诈”的提醒打在标题上方,链接被降权。
更致命的是,评论区突然出现成排“打脸图”,来自执法记录的同步画面。
八点,编辑本人发长文自证。
文里堆陈词,讲情怀,讲监督,讲“不得已”。
结尾还甩了个“愿接受监督”的姿态。
林允儿看一眼,丢下一句,里外都不真,直接播事实。
九点,州里发布正式通报:
对该账号经营公司立案调查,涉税、涉广、涉敲诈由三部门并行办理;
涉事编辑与广告经理被带走配合,手机、电脑、账册封存;
两家与之有“转负为正”合作的企业,限期自查,主动说明从轻处置。
行文短,力道硬,留给人揣测的缝很小。
通报一出,风向陡转。
群众先看的是那段执法全程,清清楚楚;
企业看的是那几张对账单,打了谁的脸谁心里明白。
留言区安静了一阵,忽然有人写,原来还能这样。
下面跟了一排赞,像被拖拽过的空气回正了。
广告公司老板终于坐不住,夜里十点发了一个道歉视频。
背景白墙,桌子空,语气干巴,拿不出实货。
紧接着又发第二个,纸上写“辞退涉事人员”,答应“整改”。
市监当夜回复,整改不是写在纸上,是写在账上。
这边在收口,另一边在补洞。
罗景骥把市里“对外信息联络”的规范改成四条:
采访先报备,事实先核对,素材先给出处,编辑先留底。
平台方主动提出开辟“事实直通车”,执法画面可一键提交备查。
短短十行字,把容易歪的地方撑住了。
赵启衡在口岸站看完道歉视频,沉默很久,把屏关了。
岗亭外的风把他衣角吹动,他站直了身子,让下一辆车靠边。
这个动作他做了很多年,今晚像第一次学会。
他心里清楚,自己被撤不是倒霉,是活该。
林允儿那条稿子在十一点出街。
文字不辣,镜头不晃,标题只八个字:把手伸回正路上。
稿末用三张图说话,分别是执法画面、广告对账、道歉视频。
读者看完,留言只一句,好。
深夜,平台把那家账号封停,经营公司被列入异常名录。
税务发来补充,去年第四季度存在虚开迹象,已进入程序。
市监补一刀,广告代投未备案,罚。
三家的节拍像齿轮咬住,越转越顺。
李一凡回到办公室,台灯落出一圈清光。
今天的笔记里只写了六个字:别让假监督得逞。
他把笔搁下,抬头看窗外,立交桥灯慢慢远去。
一个城市,最怕的不是说真话的人,而是拿真话做买卖的人。
凌晨过一刻,张小斌发来最新进展:
那位编辑手机里有一段更早的录音,向某企业暗示不投广告就“加压报道”。
企业法务已到案说明,愿意配合调查。
这条录音,刚好补上敲诈的最硬一环。
李一凡回了一个字,办。
夜很深,州城静得能听见叶子落地。
顾成业翻完明早的工程抽检表,把手机扣在文件上。
周砚青把干部例会的清单又缩短了一行,第二天照样只谈动作。
这些细微的节拍连在一起,比喊一千句口号更响。
黎明前的风略冷。
灯火还未尽灭,第一班环卫车已经在街角拐过。
林允儿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关了电脑。
她知道,今天的高潮不是谁被抓,而是让观众明白——监督可以更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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