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从小沈凌云面前路过，冲他点点头，然后径直离开。那口小棺材就这么被抬走了，没有送葬队伍，没有亲人，只有几个陌生的抬棺匠。
小沈凌云觉得自己在做梦，他恍恍惚惚，偷偷跟随抬棺匠的步伐而去，他走得极慢，好像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来到青草河畔时，那里已经多出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若不仔细看，没有人会把它当成坟墓。
土包上不仅没有纸钱，就连墓碑也没有。
就好像死去的只是一条无足轻重的狗。
修闻真的死了吗？
小沈凌云蹲下来，伸手去拨泥土。鬼童和沈凌云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睁睁看着他挖得满手鲜血，却始终挖不到一点东西。
他表情木然，晕乎乎地爬起身，扭头就往回跑。
沈凌云没有追上去，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残破的土包上。
“扑通扑通”，心脏跳得很快。
没等他做出动作，眼前的一切就又发生了变化。
头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郊游玩耍的好日子。他依旧站在青草河畔，不同的是他的视线变矮了许多，连手脚也跟着缩小了。
摊开手掌，那里还有一只沙包——正是修闻讨要的那只。
意识到自己变小后，他紧捏沙包，四处张望。
不见鬼童，却见土包旁的草丛躺着一个小少年。沈凌云清楚，那个是修闻，是真正的“修闻”。
“我就知道你没事。”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欢快的声音，未等他反应，手脚便已自己行动，大步流星走到“修闻”身边坐下。
修闻双眼微合，表情淡然，浑身的皮肤有些透明，恍若非世人。他身着精致的绸缎长衫，干净整洁，难得穿得如此正式，至少，在宋词到来后他就没这么穿过。
不知道是不想穿，还是穿不了。
见沈凌云到来，修闻只是微微睁眼，露出隐约灰白的双眸看他，也不说话。
“你在这儿做什么？”沈凌云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晒太阳。”修闻的声音很轻很空灵，说完就再次合眼，似乎十分疲惫，好像多说一句都会耗费力气。
沈凌云控制不住身体，只能像附身的灵魂一样“看着”自己抬头又低头，然后道：“他们说你死了，我也做了怪梦……幸好那只是梦。”
话毕，没有人再应声。
“你很久没来找我了。”沈凌云有些尴尬地垂下眼眸，话语中流露出一股酸涩的不满。他捏紧沙包，干脆也躺下来，侧身盯着修闻道：“你不是想找我玩吗？给你。”
他递出沙包。
在沙包出现的瞬间，修闻目光微颤。他定定凝视它，干裂的唇却没有动弹。
没有很久。他明明前几天还找过对方，只是对方一整个下午都无视了他。他们真的很久没有一起玩耍了，久到修闻自己也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他连最后一次玩耍也记不住。
不过他不需要再记这种事了。
“一起玩吧。”沈凌云边笑边握修闻的手，他在触碰到对方的瞬间脸色顿变，但还是很快收起惊愕，“你别躺着，会着凉。”
修闻微微摇头，轻声道：“你找别人吧，我想休息了。”他没有做任何解释，也没有起身离开，就这么安静地躺着。沈凌云这才注意到他身下的草地有奇怪的粘液，仔细看竟然是从修闻身下流出去的东西……
像是……尸液。
沈凌云心中“咯噔”一声，瞳孔地震，视线一转，恰好与那双灰眸四目相对。
“我不玩了。”那张僵白的脸勉强扯出笑容，他轻推沈凌云的手，没有收下沙包。
“……”沈凌云什么也没说，直接把沙包塞到他手里，然后坐直身子往河面干瞧。
河面静悄悄的，毫无波澜，正与他的内心相反。
他悄悄伸出手，紧紧拉住修闻的胳膊。
“你把我的玉坠拿下来吧。”修闻指指自己的耳朵，皮肤愈加透明，“送你。”
沈凌云木然：“这不是你最爱的东西吗？”
“嗯，所以我不想让它也沾泥灰。”修闻拉起他的手，“拿下来吧。”
“拿不下来的。”
见沈凌云气息不稳，修闻便自己拽住一只玉坠，活活将它从耳朵上扯了下来，他擦去满手血腥，递出玉坠，抬眼道：“喏。”
沈凌云没敢接，他眼眶通红，直勾勾盯着玉坠发呆。
“我们交换礼物吧，我走了。”修闻将玉坠置于草丛中，然后抓着沙包合眼，他的身子越来越淡，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彻底消失。
“不要！阿闻！等一下！”
没有人能回应他。
……
半晌，沈凌云才拿起那只玉坠，紧紧握在手心，如梦初醒。
不知过去多久，眼前的景象终于再次变换，可沈凌云依旧感到窒息。
他坐在修宅前的树下，周围几个同龄人忙里偷闲，夺着球玩儿，唯有他动也不动，像极了失去灵魂的木偶。
宋词看看他，又瞧瞧修宅，道：“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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