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二龙山裹着层湿漉漉的雾，松针上的露水砸在木屋顶上，像无数把小锤子在敲打。王涛推开作战室木门时，煤油灯的光晕正从门缝里漏出来，在他鞋前如同铺出一块暖黄的地毯。屋内弥漫着烟草、墨水和烤糊的苞米饼子味，林政委正就着马灯擦拭驳壳枪，枪管在她掌心转出细碎的光。
"师长，全师骨干都到齐了。"警卫员小陈递来搪瓷缸，里面的高粱米稀粥还冒着热气。王涛点点头，目光扫过墙上新挂的《滨江省军事要图》，红笔圈出的"731部队平房区"像块化脓的伤口，周围延伸出蛛网般的运输线，那是之前小野冒险送来的情报。”
作战长桌旁，陈立斌正用匕首削着铅笔，木屑落在他打着补丁的军装裤上。大鹏拿着着一摞侦察报告站在窗边，军帽上的红星被雾气洇得发暗，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地图上的"哈平公路"——那条贯穿哈尔滨至平房区的死亡之路。
"哐当"一声，卢俊华踢翻了脚边的炸药箱。这位总爱叼着草茎的山东汉子抬头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师长，要是炸公路，俺们三旅能把鬼子的卡车崩到树梢上。"屋内响起低低的笑声，却在王涛清了清嗓子后骤然凝固。
王涛用红铅笔尖敲了敲地图上的"平房区"字样，铅芯在纸上留下道深深的痕："同志们，石井四郎最近把实验体运输频率提高到每天一趟。"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停在孙志新攥紧的拳头上，"咱们人在冰城夜晚亲眼看见，鬼子将监狱中的男女，用卡车运送到平房。"
王涛顿了一下继续说，"总部的指示很明确：第一，干扰细菌生产；第二，切断向外细菌武器运输线；第三，解救实验体。"他摸出皱巴巴的电报稿，"但我们只有三个旅的兵力，必须把拳头攥紧了打。"
"老陈，你的一旅负责袭扰哈平公路。"王涛将红旗插在地图西侧，"重点破坏日军的夜间运输，记住——能救一个是一个，救不出来就炸了卡车，绝不能让他们活着进731。"陈立斌的匕首在桌面上刻下道深痕，硬朗的面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师长放心，俺们连卡车带鬼子，全给他们扔进松花江。"
"孙志新的二旅，"王涛又拿起蓝旗，"你们去啃最难的骨头——破坏731的外围防御工事。"他的笔尖点在地图东侧的"五公里封锁线"上，"鬼子新设了电网和狼狗队，你们得在三天内撕开个口子，为后续渗透做准备。"大鹏往前跨了半步，侦察报告在怀里沙沙作响："二旅需要详细的岗哨分布图，我们侦察处已经摸得非常清楚。"
"至于三旅......"王涛看向卢俊华，后者正跃跃欲试盯着他，"你们负责伏击细菌武器运输线。根据可靠情报，鬼子每周二会用铁路专线运送去大连港。"他顿了顿，声音突然低沉，"你要摧毁细菌弹和毒气弹。"
卢俊华的草茎在齿间咬断，他拍了拍炸药箱："师长，您放心，俺能让那些棺材车提前见阎王。"林政委突然插话："你的任务最危险，一定要保护好战士们自身安全，不可莽撞行事。"
"大飞参谋长，你带机枪营留守营地。"王涛转向一直沉默的大飞，"二龙山是我们的根，绝不能让日军端了老窝。"大飞满脸严肃点点头，手精准地将蓝色大头针插在"二龙山西麓"，那是进出营地的唯一隘口。
"留守不是闲着。"大飞终于开口，声音像磨过的刀刃，"赵松杰，咱们一方面抓紧训练，另一方面夏天很快就到了，咱们要提前储备冬粮。"他又转向吴适瀚："吴处长，你把上次三军援助的电台再给各旅配备备用发报机，频率每两小时换一次——鬼子的无线电监听越来越精了。"
"同志们，"王涛的声音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我们现在流的血，是为了让后人不再流泪。731这个毒瘤，哪怕用我们的骨头做刀，都必须剜出来！"王涛想起被关在731的日子，每一天都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他想起了杜老师，小猴子还有李光州……
二龙山朝阳浸着松脂香，训练场上的青石板被露水洇得发亮。陈立斌魁梧身材宛如小山，正用目光扫过一旅整装待发的战士。一旅战士们背着步枪，刺刀在晨光中划出细碎的银弧，队伍最前排的小战士攥着颗手榴弹，指腹把木柄磨得发亮。
"杀鬼子！保家乡！"
陈立斌的粗嗓门撞在山壁上，震落几簇松针。战士们跟着怒吼，声音惊飞了树梢的山雀。孙志新二旅的队伍已经整队完毕，大鹏则带领侦察处战士站列整齐。二旅的战士基本配备是冲锋枪和勃朗宁手枪，侦察兵还在靴子里藏着匕首——这是要摸岗哨的架势。
"注意隐蔽！"孙志新扯着嗓子叮嘱，"过了鹰嘴崖就进了鬼子的眼睛，别让望远镜里的王八羔子看见你们的白牙！"战士们压低草帽，队伍像条灰色的蛇，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雾蒙蒙的山林。
卢俊华三旅的阵地上飘来股淡淡的火药味。卢旅长用木棍拨弄着炸药的引线。"都给俺记牢了！"他叼着草茎瞪着队员，"导火索烧到红圈就得跑，别学小孟那傻小子——上次他贪看爆炸火光，差点把眉毛燎没了！"战士们哄笑起来，却在看见他腰间挂着的战友遗物时，笑声突然噎在喉咙里。
"三旅听令！"卢俊华猛地起身，草茎甩飞出去，"目标香炉礁码头，炸沉鬼子的运输船！出发！"背着炸药包的战士们鱼贯而出，队伍里混着几个穿工装的爆破手，他们腰间的工具袋里藏着防水炸药，还有不少战士扛着迫击炮。
王涛师长站在山岗上，望着三路队伍消失在不同的雾霭里。林秀林政委递来望远镜，镜筒里，陈立斌的一旅正沿着山间小径快速穿插，刺刀尖偶尔闪过的反光，像深山里隐秘的狼眼。孙志新的二旅已经接近鬼子的封锁线，几个战士趴在地上，用匕首割开带刺的铁丝网，动作轻得像风吹过草叶。
"老陈这路走得稳。"林政委理了一下秀发，"但我更担心老孙——五公里封锁线全是明岗暗哨，比去年的牡丹江防线还难啃。"王涛没说话，目光落在卢俊华的三旅方向——他们正沿着松花江畔行进，队伍里那几具伪装成渔民的木筏，在晨雾中像几片漂向虎口的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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