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孟昔就知道了。
他们在螭城待了几天，相关的谣言变成了“某位神秘的江湖人”和皇上之间的“逸闻趣事”。
孟昔黑着脸，追了几条街要打文辰尧。
螭城街道原本就行人繁多，这下更加鸡飞狗跳，两人一路上撞到不少地方。
直到文辰尧迎面撞上个人，差点被撞倒在地，捂着额头后退几步，被后面追上来的孟昔提溜着后衣领拽到身前。
“唔……”文辰尧被孟昔扯过去，睁开眼看见和他相撞的是个三十左右的女子，她也正揉着胳膊，“不好意思姑娘。”
女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问道：“正好问个路，公子知道京城往哪里走吗？”
文辰尧给她指了路，孟昔正要拉着他回客栈，文辰尧想起什么，赶紧回头叫住女子：“等一下，我们是不是见过？”
女子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有吗？”
孟昔皱了皱眉：“别告诉我这么巧，你随便跑上街就又能遇见什么失忆的故人。”
文辰尧朝他眨眨眼，看向女子：“真的，我见姑娘有些眼熟。”
“这是你特有的搭讪方法吗？”孟昔冷哼一声，语气带上一丝不爽。
女子也有些犹豫，但见对方应该比自己小上许多，应该不至于起什么歹心：“公子说笑了，我是从西夏过来的，哪来的机会和公子相见。”
结果文辰尧却点了点头：“我小时候去过西夏。哦，那时候还叫西戎。”
“……嗯？”女子愣了一下，没来得及说话。
孟昔则脸色更加冰冷：“看来你记性挺好啊，小时候的事都记得那么清楚。”
文辰尧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无奈地回头看着他：“我说的都是真的。”
女子忽而想起什么：“难道你是……辰尧弟弟？”
文辰尧笑起来：“嗯，我果然没认错，依依姐姐。”
女子便是班依依，此次来中原，就是想找文辰尧谈事情。
孟昔攥紧拳头，转身便想撇下两人离开。
文辰尧迅速伸手拉住他，阻止孟昔离开。
孟昔挣扎不开文辰尧的手，索性冷笑一声：“干什么？要我留着打扰你们？”
班依依有点害怕孟昔，对方一直冷着脸，偶尔抬眼幽暗地看着她，班依依还以为是什么不好惹的地头蛇。
文辰尧没放手，请班依依一起去客栈说话，半拖半拽地带着孟昔回去。
路上，班依依一个人慢慢跟在他们后面，文辰尧小声向孟昔解释了一遍班依依的身份，他只不过是想听听姑姑的近况。
孟昔听文辰尧说自己以前也跟着去过班依依家里，还抱着点心跟在她后面叫着“姐姐”，嘴角抽了抽，死活不肯承认：“不可能。”
文辰尧笑了笑，没有反驳他：“好了，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孟昔偏过头，不去看文辰尧。
还是一样的嘴硬。文辰尧笑着摇摇头，很快三人便回到了客栈。
听班依依说，她是特意进京去找自己，文辰尧也有些疑惑：“怎么了？”
班依依拿出一封信，递给文辰尧：“这是海晏留给你的……遗书。”
“什么？”文辰尧大脑瞬间空白，连孟昔默默把信塞他手里也没察觉。
班依依叹口气：“还请节哀，海晏不久前……去世了。这信是她临终前给我的，说是一定要交到你手里。”
文辰尧半天缓过神，干巴巴地问道：“姑姑是怎么死的？”
“染上了肺痨……没救回来。”
文辰尧紧咬着下嘴唇，这几天嘴唇上刚养好的伤口，又有被他咬开的趋势。
孟昔看着他不知所措，他从来没安慰过人，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只能慢慢握住文辰尧的手，表示安慰。
班全已经将家业都传给了班依依，她不能离开太久，待了几天就起身回西夏去了。
她说按照文海晏的话，班家将她殓在了一处僻静的山间。
班依依走后，文辰尧还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文海晏没有留下孩子，世间，大概真的没有他的血亲了。
孟昔陪在他边上坐着，下意识将自己的外衣披在文辰尧身上，就好像他很久以前，也用这样的方式，安慰过文辰尧。
然后，文辰尧应该用力抓着他的手腕才对。
孟昔手上动作一顿，自己怎么就自然而然地会这样认为？
文辰尧抿了抿嘴唇，也确实握住了孟昔的手腕，但没有用力，只是眼眶通红地看着他：“能让我抱一下吗？”
孟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手腕被文辰尧往前拽了拽，被拉进他怀里。
有轻微的抽泣声，轻得几乎让人感受不到。
但孟昔还是感受到了脖颈处微微湿润的触觉，他几乎是僵硬着身体，下意识缓慢地伸手，毫无技巧地拍了拍文辰尧的后背。
文辰尧这几天一直憋着没在班依依面前展现出来，这会儿情绪很快似决堤一般，一直趴在孟昔肩头，哭到晚上。
等到他停下时，身子还在微微颤栗，眼睛红肿得厉害，被孟昔强行按到床上：“给我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许想。”
孟昔不知什么时候去拿了块干净的帕子，用热水浸湿，轻轻覆在文辰尧的眼睛上。
文辰尧很快睡去，孟昔靠着床头，低头看着他的睡颜，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坐了一会儿，叹口气，将文辰尧房间的蜡烛吹灭，回到自己房间里。
孟昔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坐在床上，只借着月光看着窗外的树影。
文辰尧在班依依来的那天告诉他，姑姑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看见班依依，文辰尧就想什么时候去西夏看看文海晏。
只是回到客栈后，班依依却带来了文海晏的讣告。
之前一直笑着的少年，忽而变得沉默，这几天文辰尧脸上就没出现过笑容，大部分时间都闷在房间里，也就班依依走的时候出去送了送。
看见文辰尧这个样子，孟昔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孟昔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为别人的难过而感到一丝悲伤，像是下意识的，他就是不想看见文辰尧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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