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里速在林中发足狂奔。
树枝抽打在脸上,划出血痕,他浑然不觉。
背后有追兵。唐兵暗卫追击…… 拔里速狼狈逃亡。
不能死。
情报必须送回去。
羽山脚下有唐军埋伏,而且是主力兵马,这意味着唐军主力已经摸到沭阳眼皮底下了。
拔里速甩脱了追兵,辨明方向,向北。
同日午时,沭阳城北辽军大营。
中军大帐内,耶律沙独坐在虎皮椅上,也是他仅剩的那只手,握着一把匕首,正缓慢地削着一块木头。
木屑一片片落下,渐渐显出轮廓:是匹奔马的形状。
帐中寂静,只有刀刃刮木的沙沙声。
阳光从帐帘缝隙漏进来,也照亮了他空荡荡的左袖管,东海县一战,李从嘉那一刀几乎齐肩斩断他的左臂,如今伤口虽愈,疼痛却时常发作,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咬不存在的肢体。
“报”
帐外传来嘶哑的喊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卫兵的呵斥。
耶律沙眼皮都没抬:“进来。”
帐帘掀开,两个亲兵架着一个人跌跌撞撞进来。
那人浑身是血,右腿的包扎处还在渗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得翻起白皮。
是拔里速。他逃了一上午,拼死赶回大营。
“大帅……”
拔里速想跪,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羽山……羽山东麓……有唐军埋伏……至少数两万人,皆……是精锐……”
他断断续续说完遭遇,每说一句就喘一口粗气。帐中诸将脸色越来越沉。
耶律沙终于停下削木的动作。
他放下匕首和木马,缓缓起身。阳光照在他脸上,那道从额头斜跨鼻梁直到下巴的伤疤泛着暗红的光。这也是乱战中留下的。
“两万人。”耶律沙重复,“精锐。”
“是……他们配合极好,专攻马腿,想活捉……”拔里速咳出一口血沫,“我们十骑……只逃出我一个……”
“你看清旗号了吗?”
“没……没有旗号。但他们衣甲整齐,兵器精良,绝不是寻常斥候。”
耶律沙沉默。
帐中只听见拔里速粗重的喘息。
这老兵说完该说的,精神一松,头一歪昏死过去。亲兵看向耶律沙,见他点头,才将人抬出去救治。
“他娘的。”
耶律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让帐中温度骤降“竟然又摸到沭阳来了。”
他走到舆图前,独臂按在“羽山”二字上,手指用力,几乎要戳破牛皮。
“李从嘉这是等不及了。”
他冷笑,“十万对十万,我窝在这一处还不够,竟要来掏我老巢。”
谋士耶律贤上前一步,沉声道:“大王,唐军既已摸到羽山,距我大营不过三十里。当立即通知宋主赵匡胤,让他派兵前来汇合。若宋军不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若宋军不来,咱们就说立即撤军。”
帐中众将互相对视,无人反对。
这几个月,宋辽联军的“合作”有些松散。
赵匡胤想用辽军消耗唐军,辽军想借宋军补给休整,双方互相提防,互相算计。如今唐军精锐出现在侧翼,宋军若再坐视,那这“盟友”关系也就到头了。
耶律沙盯着舆图,独臂的手指从羽山移到沭阳。
“赵匡胤在算。”
“算唐军可能投入的兵力,算宋军可能的反应,算自己这三万残骑还能不能撑到秋天。”
“萧达干。”他终于开口。
“末将在!”一个满脸虬髯的将领出列。
“你带一百亲卫,现在就去朐山宋营。”耶律沙一字一顿,“告诉赵匡胤原话:唐军主力已至羽山,距我大营三十里。他若再有小算计,按兵不动……”
他转身,独袖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咱们就撤军回南京。这烂摊子,留给他自己收拾。”
“得令!”萧达干抱拳,转身大步出帐。
帐帘落下,隔断外面的阳光。
耶律沙走回案前,重新拿起那匹未完工的木马。匕首在指尖转了一圈,刀锋寒光凛凛。
“耶律贤。”
“在。”
“传令全军:即日起,巡哨加倍。营寨外三里,挖陷马坑、设绊马索。还有……”他抬眼,眼中血丝密布,“把咱们最后三千‘铁鹞子’调出来,藏在沭阳城里。”
耶律贤一惊:“铁鹞子是我军最后的精锐,现在就用……”
“现在不用,留着陪葬吗?”耶律沙打断,“李从嘉既然来了,就不会只派几十个斥候。等着吧,三天之内,必有大动作。”
他低头,继续削木。
匕首刮过木头的沙沙声再次响起,在压抑的大帐中,像某种倒计时的节拍。
帐外,六月午后的阳光炽烈如火,将营寨中的尘土晒得滚烫。更远处,羽山青灰色的轮廓静静矗立,山影投在大地上,像一道越来越深的伤口。
而在山的那一边,唐军的营旗正在林间悄然竖起。
六月十二,申时,朐山宋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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