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剑尖上的血珠坠入石缝时，燕如烟听见自己肋骨震颤的声响。月光斜切进洞穴，在她脚边划出一道银线，线外是野狼挣扎撕咬枯骨的动静，线内是被苔藓包裹的白骨捏着褪色香囊。
她握住香囊的手指蓦地收紧。布料早已脆化成絮，却露出半截发黄的纸笺，墨迹洇染处隐约可见"月蚀"二字。洞口传来狼爪刨地的闷响，岩顶渗下的水珠砸在纸笺上，墨色突然晕开成诡异的纹路。
石壁震动起来。
细碎的砂砾落在她后颈，青铜剑突然发出嗡鸣。燕如烟盯着石壁上浮现的新文字，喉间血腥气翻涌——那些字迹正随着月光偏移缓缓变色，最后定格成凝血般的暗红。
"水落门开。"她念出最后半句时，脚下岩层突然塌陷。
冷。刺入骨髓的冷。坠落时她本能地蜷缩身体，左手护住装着银针的袖袋，右手紧攥青铜剑。水面炸开的瞬间，数道暗流撕扯她的衣袖，玉镯磕在剑柄上迸出火花，照亮了水下三丈处的青铜门环。
肺叶快要炸裂时，她的脚尖触到了门环边缘的浮雕。浮雕上是九个蜷缩的人形，每个都掐着自己的喉咙。指尖拂过第三个人形凹陷的眼窝时，青铜门突然裂开一线，气流裹着她冲进干燥的甬道。
火折子浸了水，擦了三下才燃起微弱的红光。她咳嗽着吐出污水，看见青砖墙上布满爪痕，最深的五道划痕指向黑暗深处。湿透的鞋底在地面拖出黏腻的水痕，回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模仿她的脚步声。
掌心火折子倏地熄灭。
黑暗中有萤绿的碎光浮动，起初只是星点，渐渐汇聚成流动的星河。燕如烟屏住呼吸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冷的石壁——那不是星河，是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从甬道尽头涌来。虫群掠过她耳际时，她听见翅膀振动的声浪里裹挟着细碎呓语。
"不要看壁画......"
青铜剑突然脱手落地，响声惊散了虫群。燕如烟弯腰拾剑的刹那，余光瞥见右侧石壁上的彩绘。持剑的将军正将剑尖刺入女子心口，女子面容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指尖抚过壁画上女子佩戴的翠玉镯，和自己腕间的镯子发出同样的嗡鸣。她猛地缩回手，转身时撞翻了斜倚在墙角的事物。
是人骨。九具骷髅以跪姿围成圆圈，每具骸骨的右手都深深插进自己的胸腔肋骨。燕如烟的鞋尖碰触到最外侧骷髅膝前的竹简，尘埃腾起时，她看清了竹简上的字——那是父亲的字迹。
"此门不可轻启。"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蔓延。父亲绝笔的最后一划力道极重，几乎要劈开竹片。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握紧青铜剑转身，却只见自己的影子被萤火拉长投射在壁画上，与持剑将军的影子重叠。
岩缝间渗出的水珠突然加速坠落。燕如烟数到第九滴水珠砸在剑面时，甬道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青铜门在她面前缓缓闭合，将野狼的哀嚎隔绝在外。
火折子重新燃起时，她看清了这方密室。石台上积着厚厚的香灰，五盏青铜灯排列成人手形状，最中央的灯盏里漂浮着未燃尽的灯芯。当她的指尖触到冰凉灯油时，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
金戈铁马声中，有人被按在石台上剜出心脏。鲜血注入灯盏的瞬间，壁画上的女子睁开了眼睛。
冷汗浸透的后背贴上石壁，燕如烟剧烈喘息。腕间玉镯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要甩脱。当她把玉镯贴在第五盏青铜灯上时，机括声从石台下方传来，暗格里滚出一卷羊皮。
展开的羊皮上画着人体经脉图，心口位置用朱砂标着"灵枢"二字。她的手不自觉抚上自己心口，那里突跳的节奏竟与图中标注的节点重合。暗格最深处有本残破古籍，封皮上"心灵医道"四个墨字尚未完全褪色。
狼嚎声突然穿透石壁。燕如烟攥紧古籍扑向石台，鞋底打滑时手掌撑住台面，香灰中露出半截指骨。指骨关节处有道熟悉的疤痕——那是母亲常年握药杵磨出的茧。
血腥味涌上喉头。她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掌心银针刺入合谷穴。当痛感如电流窜过手臂时，残卷中夹着的玉片突然浮空，映出模糊人影在演练功法。
"以心为引，化气为针......"
第一道气劲在丹田凝结时，她听见自己骨骼错位的脆响。剧痛从尾椎直冲天灵盖，眼前炸开血色的光斑。石台上的香灰无风自动，在她周身旋成灰白的茧。
第二道气劲逆行冲入心脉时，她看见母亲被长剑贯穿的情景。持剑人的面容淹没在血雾里，唯有剑穗上悬挂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喉间腥甜上涌，她硬生生咽下那口血，银针封住膻中穴强行调息。
萤火虫群再次汇聚，在她头顶凝成光轮。当第三道气劲在指尖凝聚时，密室突然剧烈震动。壁画上将军的眼睛渗出黑血，握剑的手缓缓抬起。
狼嚎声变成了人的惨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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