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从松山岛回来后不久，江卫东便接到了命令前往前线。
一场真刀真枪的战争，让他经过千锤百炼之后，迅速地蜕变成一位真正的战士。
在医院醒来见到林望舒的那一刻，江卫东觉得自己压抑紧绷的内心终于松弛了一些。
摸着熟睡中的林望舒柔软的发丝，江卫东想，一切都过去了，在黑暗中踽踽独行这么久，他终于又见到了光明。
看着林望舒干净的眼眸，江卫东将枪炮与鲜血都深埋在心底，平日相处时仍与往常一般与她笑闹，不露半点端倪。
林望舒也曾一边为他按着头，一边试探地问过他失踪的那段时间的事。
江卫东听后，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手一紧，脸上却仍笑道：“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我说了怕你吃不下饭。”
林望舒弯腰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不怕，你告诉我吧，我想让你轻松些。”
“好吧。”江卫东勾了勾唇，看起来有些恶趣味，“我当时身上没有干粮，为了填饱肚子，保持体力，只能找一些丛林里的小动物充饥。”
“像什么蜈蚣啦，蝎子啦，它们虽然有些腥，但是吃起来口感还是不错的，嚼起来咯吱咯吱的。”
“还有为了补充蛋白质，老鼠也是必吃不可的，有的时候急了，连毛都来不及去掉……”
林望舒听得脸色越来越白，听他提起老鼠，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他推开，捂着嘴就往厕所冲去。
江卫东心中一慌，收敛起笑，赶紧跟着她，拍着她的后背，后悔又愧疚道：“小月亮，你没事吧？”
林望舒气呼呼地把他的手拍到一边，“你不想说就不说好了，故意恶心我干什么？”
说着肚子里又一阵翻腾，对着马桶呕出一口酸水。
江卫东心疼地皱起眉，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不是不想说，我是……”
他绷着下巴，为难地轻轻叹了口气。
江卫东当然知道林望舒想听什么，但那样黑暗的事，他不想让她知道。
因此，为了让她打消这个念头，江卫东只能选一些恶心的事告诉她。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望舒心里还生气呢，翻过了身，只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江卫东伸过手，在她的挣扎中，将人紧紧揽在怀里。
感受着自己脖颈处的温热的吐息，林望舒别过头去，哼了一声道：“你吃了那么多老鼠，别来亲我。”
江卫东亲了个空，神情有些无措，呐呐地叫了一声：“小月亮……”
林望舒心软了，心里叹了口气，终于是翻了个身，抱住了他的脖子，闷声道：“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好了。”
这些天的晚上，江卫东总会说梦话，声音慌张，林望舒被他吵醒后，见他出了一脑门的冷汗，嘴唇苍白颤抖。
每逢此时，林望舒喊他喊不醒，便紧紧抱着他，眼中心疼地含泪。
因此，林望舒便知道，在他心里，还有一处伤痛，隐秘又惨烈。
等到林望舒检查出来怀孕之后，江卫东欣喜若狂，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只是却从不肯碰她的肚子。
林望舒起先还没发现，直到她感受到肚皮一动，惊喜地对着江卫东招手，“卫东，快过来，他们动了！”
江卫东当时刚回到家，只换了一只鞋，听后便一高一低地跑了过来，看着她的肚子，想碰又不敢碰。
林望舒拿着他的手想要放到自己肚子上，含笑道：“你快摸一摸，孩子们在跟爸爸打招呼呢！”
听了这话，江卫东脸上闪过惊慌，触电般将手缩了回去，连连摇头道：“不行，为了他们好，我不能摸他们。”
“为什么？！”林望舒脸色一变，抬起头看他，“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们？”
“怎么会！”江卫东赶紧否认，见林望舒有些伤心，情急之下道：“我，我手上沾了孩子的血，我不能摸他们！会脏的。”
说完，江卫东便颓然垂下了头，害怕看见林望舒失望的眼神。
林望舒听后先是一愣，第一反应竟是，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做噩梦吗？真是个傻子。
“哪里脏了，一点儿也不脏！”林望舒眨了眨眼，压抑住酸意，一字一句认真道。
将他拉到身边坐下，林望舒又将他握紧的手小心展开，“你是英雄，保家卫国，手上沾的是敌人的血，这是你的荣耀，也是我们的光荣！”
江卫东抬眼看她，眼眶有些红，“可他还是个孩子，还没有我的腿高，他死前的那双眼，我一直忘不了。”
“但我不是故意的，他想对我举起枪，我条件反射地将匕首扔了过去，结果……”
说着说着，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林望舒的手，有些痛苦道：“这让我觉得，觉得，我好像不配有孩子！”
“不许胡说！”林望舒一把捂住他的嘴，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给了他武器的人的错。”
“五岁孩子枪里射出的子弹，比成年人还要致命，你做的选择是正确的，难不成，难不成你要我再也看不见你吗？”
“而且，”林望舒说着拿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红着眼可怜道：“你这样，他们该觉得你不喜欢他们了。”
“不是！”江卫东连连否认，眼神小心落在她的肚子上，抿了抿嘴道：“我，我是怕他们不喜欢我。”
林望舒听后破涕而笑，歪着脑袋看他，“怎么会呢？我们家哥哥这么好，孩子才不会不喜欢你！”
“小月亮，那我能听一下吗？”江卫东小心摸了摸她的肚子尖，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林望舒抿嘴笑了，将衣服往上推了推，对他招招手，“你来听一听，他们说不定有悄悄话要跟你说呢。”
江卫东蹲下身子，将耳朵贴过去，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脸上又惊又喜。
看着他黑黑的发顶，林望舒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柔声道：“哥哥，把那些都忘了吧，你已经回家了，我在你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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