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跳跳回了一句，抬起手，轻轻在那摇摇欲坠的门扉上叩了几下。
同时温和的声音传出：“请问，屋里有人吗？”
天地间一片寂静，根本无人回应。
积雪在阳光下泛着莹莹之光，耀眼刺目。
扶苏站在马跳跳身后，感受着这种毫无生气的寂静，内心隐隐有几分不安。
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见识过这样的情形。
即便平常有时间去乡间，那也是咸阳附近的村庄。
那些村庄都是有主的，包括住在里面的人。
因此，无论如何，只要他们帮主家打理好庄子，主家就饿不着他们。
而眼前这座破败小村子里居住着的则是不愿为奴为婢，或是没门路为奴为婢的黔首。
遇到冬季真的能冻死人。
这位翩翩佳公子总觉得这样的环境里，根本不可能住着人。
因此，当马跳跳第三次叩门，依旧无人应答之时，他开口了：“马跳跳，别叩门了，显然这里不可能住人。”
马跳跳却并没回答他，而是停止了叩门的动作，仔细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扶苏感觉自己的脚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摇摇欲坠的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一条缝。
半张骷髅般的脸从门缝里看出来。
扶苏乍见这么半张脸，惊得心都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好在马跳跳始终站在最前面，给了他勇气，才让他没好意思后退。
门后的半张脸上传出沙哑虚弱的声音：“什么事啊？”
马跳跳：“你好，大叔，我们兄弟赶路经过此地，想讨口热水喝，不知……”
“这……”
虚弱声音为难的看看他们，再扭头看了眼身后，不知该如何回答。
里面也有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不知说了什么。
门缝里站着的人才小心翼翼的说：“贵人见谅，家里早已没柴禾了，实在没热水给你们喝。”
许是门缝里的寒气吹得他难受，说话声音开始有些颤抖。
马跳跳：“无妨，我们兄弟从山上自带了些柴禾，借您家灶房和炊具用用。”
扶苏听到他这么说，眼睛不自觉瞪大。
从学校出山的路上，马跳跳带着他捡了一捆干柴。
当时他以为马跳跳是准备遇不到人家时，用来烤红薯或土豆吃的。
现在听到他如此跟眼前人家说话，扶苏者明白了马跳跳的真实用意。
此时此刻，扶苏才觉得，自己那些还没实施的想法，真是幼稚又可笑。
脑海里那些想法，在这样的人家面前，丝毫作用都无，反而很可能会惹人生气。
扶苏突然觉得，今日马跳跳用实际行动给自己上了一课。
“这……”
门缝里的骷髅眼底闪过欣喜，随即又似想到什么，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大叔放心，我们就借你家灶台烧点热水，决不占你家便宜。”
马跳跳似是猜到对方的想法，故意如此说。
果然，里面的骷髅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贵人占我们便宜，是我们占了便宜。”
“我……我家……”
再没柴取暖，自己和老伴孩子只怕都活不过两天。
若真能得到贵人烧水的柴，至少能为孩子们争取多活两天。
“那，可以吗？”
马跳跳仿佛没看出主人家的窘迫，耐心十足的又问了句。
门后的骷髅犹豫了片刻，又回头看了眼。
不知是里面的人说了什么，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将门缝开得稍微大了一些，示意他们可以进来。
马跳跳和扶苏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这间简陋的茅屋。
尤其是扶苏，进门时将头低了好多，才勉强没碰到脑袋。
屋内昏暗无光，只有从屋顶破洞中透进的几缕阳光，勉强提供几缕光线。
扶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入如此逼仄的环境。
他注意到，屋内几乎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不知什么拼起来的床，和几张矮小的凳子。连张桌子都没有。
床头摆着破碗，及一口破锅。
锅里有点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床上，一大三小四个同样瘦得跟骷髅一样的人缩在破旧的被子里。
许是他们进门带进的寒气，让被子里缩着的人打着抖。
他打量的视线让主家愈加窘迫，无地自容。
替他们开门的人讪讪且虚弱的开口：“让贵人见笑了，家里没厚衣衫，所以……不方便起来招待贵人。”
“无妨。”
扶苏看着眼前一幕，声音有丝哽咽。
只是他掩饰得极好，没人听得出来。
而马跳跳则将从山里捡来的干柴放在了简陋的灶台旁，对骷髅男子说：“感谢你们愿意让我兄弟进来避寒。”
“我兄弟感激不尽，等会儿麻烦大叔帮忙烧下火。”
“这个，好说。”
骷髅男子听到这话，局促感少了些许，“有何事贵人吩咐，小的定能用心做。”
“好。”
马跳跳也没多说，直接将柴禾点燃，让开地方对男子道，“大叔只需帮忙看着点，别让火灭了或掉出来即可。”
而骷髅男子却噗通一声跪下：“神仙，您是神仙吧？”
刚刚他看到，眼前这贵人点火并没用火石，更没用他们熟知的引火捻子。
就那么噗的一声，就有火把毛毛柴点燃。
“不是，我们兄弟就是从此路过的大秦普通人，并非什么神仙。”
马跳跳连忙把人搀扶起来，“大叔您可愿在此帮我看着火？”
骷髅男子连连点头：“贵人放心，小的很会烧火，一定不让它熄灭。”
“那就多谢了。”
马跳跳道谢后又对扶苏说：“扶苏兄，你在此等我一下，我去外面找点东西。”
扶苏犹豫着点了点头，抿唇目送马跳跳走出门。
房间里，因为点了火渐渐暖和起来。
原本安静躺在母亲身边的小骷髅动了动，怯怯的看向扶苏。
扶苏被这种眼神看得，心酸不已。
他以为的百姓是咸阳附近那样有房产有土地的人，而眼前这些……
内心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脱离实际，而马跳跳的行动却显得如此贴近生活。
甚至原本是来帮助这家人的，马跳跳却显得是自己两人要欠人情似的，给老乡十分舒服的感觉。
自己呢，进门后就四处打量，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眼前这家人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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