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娘极为不情愿地踏进了火房。
她和周帷在一起，也有四年了。
他对自己也许有几分真情，可骨子里还是心狠手辣的人。
这种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哥哥都能下得去手，怎么会同意放自己走呢。
当初，她特意留了三日的期限，就是想让周帷放松警惕。
她真正要离开的日子，就选在今晚。
她傍晚出去买菜的时候，从车马行定了一辆马车，按约定的时间，已经到屋后黄草坡了。
车夫只会等她一刻钟，时间一到，就会走。
“不准关门。”门口的守卫撑住杜月娘关过来的房门，冷声道。
杜月娘将手里的粥碗往地上一放，抄手站在一旁，“那你自己去喂吧。”
守卫皱眉。
他要是有办法，还用得着去找杜月娘吗？
那小崽子的嘴巴撬都撬不开，还咬了他一口，真是狼崽子变的，血都给他咬出来了。
僵持了一会儿，他松开手，“那你快点，那小子快熬不住了，别弄死了。”
杜月娘瞪他一眼，嘭的一声将门关好，顺便落下了门闩。
墙角处，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月娘端起碗，走到他身边，喊道：“快起来，吃饭了。”
没有反应。
她抬脚，想踢一踢。
可一想到那是太子，又不敢了。
她给了自己一巴掌，真是怂死算了。
“吃点东西吧，再不吃要饿死了。”
这次，她耐心地蹲下身子，特意提高了声调。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想把周承熙搬开。
周承熙身边有一个很沉的木柜，木柜底层放着平日不用的杂物。
搬开杂物，就是一块铁板，铁板外面有一个洞，可以通往后面的荒草坡。
当初，她发现这个洞的时候，本来想补的，可自己鼓捣了一阵也没弄好，索性拿个铁板挡住了。
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听话，嘴巴张开，我喂你喝粥。”
她抱着周承熙，时不时往门口看去。
怀里的小人儿软软的，屋里烛火昏暗，依稀瞧见他半睁着眼睛，卷翘的睫毛无力地搭在眼皮上。
“阿娘。”小人儿动了一下，伸手紧紧抱住她的胳膊。
杜月娘手心一紧，仿佛被谁轻轻拽了一下心脏，粗粝的茧子刮过去，泛起酸酸胀胀的疼痛。
要是她的孩子没死，也该这么大了。
她叹了一口气，将他抱到火坑旁。
她记得，前天晚上下的大雨，他送到这里的时候肯定里外都已经湿透了。
幸好火房里一直都燃着火，衣裳干得快，否则这乍暖还寒的春日，冻也让他冻死了。
杜月娘抱着他放到一旁的草垛上，话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太子，不是我心狠，我也是个快没命的人了，救不了你。”
“你爹娘都是有本事的人，他们肯定会来救你，你放心吧。”
杜月娘撇开眼神，走到柜子旁，将里面的东西轻手轻脚收拾好，打开那块铁板。
还好，洞还在。
她先把脚伸出去试了试。
幸好她没长胖，勉强能钻出去。
“阿娘......别走，阿娘......别走。”
周承熙不知什么时候醒的，软趴趴地躺在地上，朝杜月娘的方向一直喊。
小奶音一声比一声叫得响。
杜月娘急得直摆手，“别叫，别出声。”
“小祖宗，你可要害死我了。”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在说什么？吃了东西没有？”
“吃了吃了，才喂了几口，别催。”
杜月娘一面应付着，一面加快自己的动作。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要是跑不掉，等不到明日就得死。
往外走到一半，她心头突然一沉。
往怀里一摸，才发现她的小包袱不在了。
里面的银票可是她好不容易才藏下来的。
这世道，一个女人要是没有钱，跑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杜月娘气急败坏抬头一看，好家伙，周承熙紧紧抱着她的小包袱。
“阿娘，抱抱。”
周承熙又饿又困，看到杜月娘朝自己走过来，还以为她要抱自己，便朝她伸出手。
杜月娘从他手里把自己的小包袱抢走，恨恨说道：“你倒会抓，差点把我的命根子抓走了。”
“阿娘，阿娘......把蓝雪花还给我。”小包袱一离开周承熙的手，他就叫出声来。
杜月娘吓得一把把小包袱塞还给他。
周承熙抱着布袋子，果然又安静下来。
杜月娘......
......
苍溪县衙的大狱里，传出阵阵令人胆寒的惨叫。
秦寂洗干净手上的血迹，走到周桓身边，拱手禀报，“陛下，手段都已经上了，还是咬定，殿下被沉入......苍溪河了。”
周桓伸出食指，在大拇指腹捻了捻，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那就上凌迟之刑，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着，告诉他们，谁说了，谁就能得个痛快。”
凌迟，已经是禁用上百年的酷刑了。
秦寂不敢犹豫，拱手，“是，周帷养尊处优惯了，只怕看不了多久，就会招。”
周桓摆摆手，“先拿他开刀。”
他就不信了，一个不说，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世上就没有无坚不摧的人性。
敢动他的儿子，周帷把自己想得太善良了。
十七放轻步伐，走进来，“陛下，娘娘要了车马，说......要亲自出城找殿下。”
周桓眉心微动，眼底卷起一层浓郁的悲伤。
他摆摆手，“随她去吧，她已经忍了这么多天，等了这么多天，若是不找点事做，自己都要把自己拖垮。”
他，又何尝不是。
“把人手派够，跟在皇后身后，不要打扰她，也不能出丝毫纰漏。”
“是。”十七退出去。
这世上，失去挚爱的痛苦，只有他和花姜能够感同身受。
他们都忍不住去想那个可能的结果，却都没有勇气开口提及。
花姜始终提着一口气，那口气支撑她看似镇定听着前方传回的消息，支撑她还有精力走出去，支撑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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