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百味集,循着渐响的水声向东而行,半月后,一条宽阔的河流出现在平原上。
河水碧绿如绸,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一艘乌篷船系在老柳下,船头的木桨沾着水汽,倒映在水里微微晃动——这里便是“渡川镇”。
渡口的石阶上,坐着位正在修补渔网的老汉,姓陈,大家都叫他陈艄公。
他的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穿针引线时却格外灵巧,渔网的破洞在他掌心渐渐收拢,结出整齐的网眼。
见众人走近,他抬起头,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
“这网用了十年,陪我渡过多少风浪,就像老伙计一样,舍不得丢。”
艾琳娜望着河面上的水泥桥,桥墩结实,桥面宽阔,卡车驶过都稳稳当当。“陈艄公,现在坐船的人很少了吧?”
“可不是嘛,”陈艄公放下渔网,指了指那艘乌篷船,
“以前这船一天要跑八趟,赶集的、走亲戚的、做买卖的,船舱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现在桥通了,骑车五分钟就到,谁还愿意等船?”
他叹了口气,从船尾摸出个褪色的草帽,“这是我爹的草帽,他撑船时总戴着,说能挡太阳,还能当扇子。”
小托姆钻进乌篷船,舱里的木板被磨得发亮,角落里放着个铁皮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十张泛黄的船票,纸质粗糙,上面用毛笔写着“渡川镇至对岸,铜钱两枚”。
“这些是以前的船票?”他拿起一张,边缘已经卷起,却能看出保存的用心。
“是‘过河凭’,”陈艄公的声音带着怀念,“我爹那时候就用这个,说凭票上船,规矩不能乱。这张是民国三十八年的,”
他指着其中一张,“那天刮大风,本来停航,可对岸有个产妇要生了,我爹冒着风险渡过去,这票就没收钱,留着做念想。”
顺着河岸往里走,能看到废弃的码头,石阶上长满了青苔,系船的铁桩锈迹斑斑,旁边堆着些破损的船板,上面还留着水浸的痕迹。
“这是老码头,”陈艄公的声音低了些,“以前码头边有茶馆、饭馆、杂货铺,船一靠岸就热闹起来。现在都关了,只剩下这棵老柳树,还记得当年的光景。”
茶馆的旧址上,还留着个残破的八仙桌,桌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有的是名字,有的是日期,像是过客留下的印记。
“这是‘过客记’,”陈艄公抚摸着桌面,“南来北往的人,喝完茶就在这桌上刻个字,说这样就不算白来一趟。
你看这个‘安’字,是二十年前一个赶考的书生刻的,后来听说中了状元,还派人来谢过我爹,说坐船时的安稳,给他添了运气。”
正说着,河对岸传来呼救声,一个孩子在河边玩耍时不慎掉进水里,拼命挣扎着。
陈艄公脸色一变,扔掉渔网就往船上跑,解开缆绳,抄起木桨奋力划水,乌篷船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对岸。
他年轻时是镇上最好的水性,三下两下就把孩子救上了船,孩子的母亲赶来时,吓得腿都软了,一个劲地给陈艄公磕头。
“要不是这船快,”陈艄公把孩子裹在干布里,“后果不堪设想。桥是方便,可真遇到急事,还是船灵活。”
他指着河中央的浅滩,“那里暗礁多,去年有辆三轮车从桥上掉下去,就是因为刹车失灵,要是坐船,根本出不了这险。”
小托姆突然指着船底,那里刻着几行细密的字:
“水深三丈,当心漩涡;月圆之夜,水流湍急;东风起时,宜靠北岸。”“这些是行船的秘诀吗?”
“是‘渡川诀’,”陈艄公眼里闪着光,
“我爷爷传下来的,说记熟了能保命。那年山洪暴发,河水猛涨,我就靠着‘东风起时,宜靠北岸’这句话,把一船人都送到了安全地方,南岸的房子后来都被冲塌了。”
他拿起一支船桨,桨叶上刻着个小小的“渡”字,“这桨也有讲究,入水要浅,划水要匀,不然白费力气。”
傍晚时分,夕阳落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金子。陈艄公突然解开缆绳,说要带众人体验一次夜航。
乌篷船缓缓驶离岸边,木桨入水时发出“吱呀”的轻响,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以前这时候,船头上都点着马灯,”陈艄公说,“灯光照在水里,能看见鱼群游过,像星星在水里跑。”
船行至河中央,他突然唱起了古老的摆渡歌:
“河水长,船儿晃,艄公摇桨把歌唱,渡你到对岸,平安回家乡……”歌声低沉悠扬,与木桨的划水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温柔的催眠曲。
小托姆趴在船边,看着水里的倒影,突然觉得这缓缓的船速,比汽车的飞驰更让人安心。
离开渡川镇时,陈艄公送给他们每人一支小小的木桨模型,上面刻着“渡”字。
“这桨要慢慢划,”他站在渡口,望着远去的乌篷船,“就像过日子,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桥能让人快些到达,可船能让人看清两岸的风景,各有各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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