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的话音戛然而止。
是了,这琉璃宫上下,一草一木,一呼一吸,有什么能瞒过身边这人?
他摇头失笑,走到云雪霁身侧。“是我糊涂了。你既回来,自然是都知道了。”
云雪霁放下茶盏,指尖点了点那枚铜钱。
“‘情路坎坷’?”他重复着解雨臣方才的判词,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既已推演得出,为何还应允他?”
殿内烛火微微摇曳,将两人身影投在光洁的石板上,交织在一处。
解雨臣沉默片刻,目光也落在那枚象征卦象的铜钱上。
“正因为坎坷,才更要让他去,就当是让他去历了一场情劫,”他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我当年,不也是如此走过来的么?若因前路艰难便畏缩不前,那也不是我琉璃宫的弟子了。”
他想起上官白鹤那双澄澈坚定的眼睛,想起少年那句“天涯海角,碧落黄泉,绝不抛下一人”。
“他既立了誓,我便信他。”解雨臣最终道,“至于坎坷……少年人的情意,总要经些风雨淬炼,方能坚不可摧。我们做师尊的,在一旁看着,必要时护着,也就是了,都养这么大了,你难道还能抛下不管呀?”
云雪霁闻言,侧头看他。
烛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抹浅淡笑意终于抵达眼底。
“你倒是心软。”他语气似是调侃,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解雨臣挑眉,靠近一步,伸手替他理了理其实并无褶皱的衣襟。
“这如何能比?”他嗓音里含了笑,意有所指,“你是我命定的劫数,躲不开,也无需躲。白鹤那小子,不过是去历他自己的劫罢了。”
他动作轻柔,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云雪霁颈侧的皮肤,感受到那之下平稳的脉搏。
云雪霁没有躲闪,反而微微偏头,更贴近那一点温度。
“宋聿德那边,你待如何?”云雪霁换了个话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那老狐狸刚嫁了长女入皇家,现在怕是不会将自己的二女儿轻易许人。”
“儿孙自有儿孙福。”解雨臣收回手,踱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路,我已经指给他了。剩下的,该他自己去闯。若连宋家那一关都过不了,又如何配得上他今日在我面前发下的誓言?”
他转过身,背靠着窗棂,看向云雪霁,“况且,不是还有你我么?总不会真让他受了天大委屈去。”
云雪霁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他走到解雨臣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一同望向窗外。
“看来,”云雪霁忽然开口,声音融在夜风里,显得有些缥缈,“我们这琉璃宫,过上几年,便要办喜事了。”
解雨臣侧目,看着身边人清冷的侧颜在月光下柔和了线条,他伸出手,轻轻覆上云雪霁置于窗台的手背。
“放心吧。”他低声道,“上官白鹤那小子要是连这点劫数都过不去,就当我们看错人了。”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立于窗前。
殿内烛火噼啪轻响,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
政和二十一年,八月,桂子飘香。
太子南珩的成年礼与太子妃册立典礼于宫中隆重举行。
琉璃宫作为超然存在,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云雪霁与解雨臣虽未亲至,却派了上官白鹤为代表,送上贺礼。
上官白鹤一袭白衣,脸上覆盖着那张标志性的白玉面具。
他安静地立于观礼席中,目光掠过人群,在宋尚书家眷的位置稍作停留。
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想来八岁的宋一汀确实不适合出席这般正式场合。面具下,他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典礼庄重而盛大。
太子南珩身着玄端礼服,从皇帝手中接过象征储君权威的印玺。
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
南珩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滞,一股庞大的记忆洪流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
他……觉醒了。
等他再度睁眼,眼里泛着冷厉的光,他的今生与第一世已然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的舅父早早死去,母亲成了当今皇后,父亲对他颇为关怀,也没有与楚归鸿分道扬镳,而且一切都是他第一世梦寐以求的。
除了……琉璃宫。
他的记忆里,第一世并无这个凌驾皇权的超然势力。
这一世,琉璃宫的存在,无形中奠定了他所享有的“顺遂”。
南珩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维持着完美的储君笑容完成了仪式。
仪式结束后,上官白鹤就早早离去。
接下来的这三年来,他借着各种由头往来宋府。
有时是奉师尊之命传递与边防军务相关的讯息,有时是寻些罕见的海外奇珍或精巧物件送给宋尚书“鉴赏”,更有时,是直接以“路过”、“讨教兵法”为名登门。
起初,宋聿德这位以稳重甚至有些古板着称的兵部尚书,心中满是警惕。
他甚至一度怀疑,上官白鹤是否对自家那位已内定的太子妃长女——宋一梦,存了别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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