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弥漫的烟火气与人声尚未沉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新结对伴的陌生感交织成一片生涩的嘈杂。
朱钰站在主位长桌后,目光沉静而温和地掠过每一对刚刚“成双”的男女。
他看见他们脸上未干的泪痕、强作的镇定、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及那渺茫希望点燃的微弱生气,心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
田大牛已将笔墨备好,名册与空白的姻缘木牌整整齐齐码在案头,只等他开口。
朱钰轻轻咳了一声,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瞬间漾开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和低笑。
厅堂霎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敬畏的、依赖的、迷茫的、期待的——都温顺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一种乡民对主心骨天然的信任与亲近。
“大伙儿静一静。”
朱钰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如同冬日里温厚的炉膛。
“既然都认下了这门亲,成了对,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日子也得好好过起来。”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扫过那些局促地紧挨在一起、手足无措的新人们,语气更像是长辈的叮嘱。
“这头一件呢,”
他朝厅外努了努嘴,脸上带着一丝理解和鼓励。
“厅里人多,说话也不方便,闷得慌。眼下风雪停了,天色还亮堂。你们这些刚成对的,都出去走走。山道上的雪景,虽荒凉些,倒也清净。给你们一个时辰,谈谈心,熟悉熟悉。”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耽搁的份量。
“记着,一个时辰之后必须回来。”
他略略加重了语气,眼神扫过门口肃立的巡哨士兵。
“你们终究还未成婚,终究要顾及一些伦理。误了时辰,巡营的兄弟要按规矩办事,对你们自己也不好。”
这既是体恤,也是规矩。
人群中响起一阵如释重负的轻叹和低低的应和。
那些刚刚被命运硬凑在一起的男女,脸上的紧绷感松弛了些。
不少姑娘悄悄舒了口气,终于能暂时逃离这无数目光聚焦、令人窒息的厅堂,心中也隐隐期待这独处的时光。
汉子们则大多挠着头,露出既紧张又有些憨厚的期待,对着身边陌生的姑娘,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说些什么。
朱钰没有停顿,声音依旧平缓,如同在安排家常事,但提及“人丁”时,语气中带着一份对未来的郑重期许。
“这第二件呢,既已定下名分,就莫要再耽搁了。你们这二百八十三对,尽早把婚事办了。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挑个晴朗日子,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或左邻右舍做个见证,对着天地拜上一拜,便是正正经经的夫妻了。”
他的目光在年轻汉子们的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殷切的期许。
“成了家,最要紧的是开枝散叶,尽快添丁进口。咱们定军山这块地界,这人世,人丁兴旺才是根本,是福气,是咱们立足的根基啊。”
这直白却带着乡土智慧的要求,让姑娘们瞬间羞红了脸,头埋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但心底也明白这是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
汉子们则多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燃起一种混合着责任、自豪和“传宗接代”天然使命的光——在定军山,人丁兴旺是荣耀,也是主上殷切期盼的“福气”。
紧接着,朱钰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抛出了第三件安排,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暖石,瞬间激起喜悦的涟漪。
“第三件,既然是咱促成的这桩桩好事,我作为你们的大家长,也不能让你们空着手去成家,我也该尽尽我的心意。”
他声音清晰,带着一种分享喜悦的意味。
“后天个巳时初刻(上午9点),你们凭着这两日登记好的名册,到营房西头的粮秣处,”他特意放缓语速,确保每个人听清。
“每对新婚的,领上一斤肉,三斗米!算是我给你们凑的一份心意,就算是给你们添的嫁妆和彩礼!”
“一斤肉?!”“三……三斗米?!”
“天爷啊…,这…这得是多厚的礼!”
难以置信的惊呼、倒吸凉气的声音、带着哭腔的感谢此起彼伏!
那些原本还沉浸在羞涩、茫然或对未来忧惧中的面孔,瞬间被巨大的、纯粹的狂喜所淹没!
一斤肉!在这兵荒马乱、盐都金贵的年月,对许多一年到头沾不到荤腥的民户来说,简直是梦里才有的珍馐!
三斗米,更是实打实的救命粮,能顶一家子好些天的嚼裹!
这份“心意”的厚重,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汉子们激动得语无伦次,互相捶打着肩膀,反复确认着。
姑娘们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那是饥饿者对粮食最本能的渴望,是对骤然降临的生存保障的狂喜,有的甚至捂着脸,肩膀耸动,喜极而泣。
只见他们全部人齐齐跪地,眼中满是感激。
“谢主上大恩,谢主上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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