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陈元庆在侍卫引领下踏入庭院。这位御史大夫身材中等,面容黝黑,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他身着正四品官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举手投足间尽显官威。只是此刻那张常年板着的脸上却带着罕见的和煦笑容。
"小侄正想着待会儿去拜见伯父,没想到伯父竟先行赐教,实在是折煞小侄了!"苏长空快步迎出,躬身行礼。他的姿态恰到好处,表面恭敬,实则暗含分寸。
"贤侄太客气了。"陈元庆伸手将他扶起,目光在苏长空身上细细打量。眼前这位云州来的公子,比传闻中还要出众几分。年纪轻轻就展露出过人的才智,在军政两方面都颇有建树。特别是在统筹夷州之战中,更是展现出惊人的谋略。
陈元庆心中暗暗点头。早年他投靠苏天雷时曾有过犹豫,如今看来,那确实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贤侄一路辛苦了。京中局势复杂,还望多加小心。"
"多谢伯父提醒。"苏长空微微颔首。他注意到陈元庆说话时目光不断扫向四周,显然也在提防隔墙有耳。
就在这时,秦相维踱步而来。这位谋士一身素袍,捋着山羊胡,目光如炬。见到陈元庆,他躬身行礼:"下官参见大人。"
"秦先生客气了。"陈元庆还礼道,随即压低声音,"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随我去府上一叙?"
苏长空与秦相维对视一眼,心领神会。洛城暗流汹涌,那三千两黄金的悬赏足以让无数亡命之徒铤而走险。即便经过一轮大清洗,谁也不敢说暗处是否还藏着杀手的影子。
"有劳伯父费心了。"苏长空拱手应道,随即吩咐人准备礼品。
很快,一行人便在陈元庆的带领下,向着御史府行去。秋日的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拉出一串长长的影子。街边的行人见到威严的御史大夫亲自陪同一位年轻公子,纷纷驻足侧目。有人认出这是云州苏家的公子,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夕阳西斜,御史府的轮廓渐渐浮现在眼前。相比其他重臣的奢华府邸,这座宅院显得颇为低调。青砖灰瓦,朱门铜环,处处透着一股肃穆之气。但那高墙深院中的森严气氛,却令人不寒而栗。
府门两侧的侍卫看到陈元庆归来,立刻挺直腰杆行礼。这些侍卫中有二百三十人都是云州子弟,常年驻守在此,就连过年都不能归乡。今日看到家乡来的公子,这些汉子们无不神情激动,眼眶泛红。
有个年长些的侍卫忍不住低声道:"小的是云州青石镇人,已经三年没回家了..."
苏长空闻言驻足,仔细打量这些面带风霜的汉子。这些忠心耿耿的云州儿郎,为了苏家的大业,年复一年地坚守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他心中一动,对众人拱手道:"诸位若有家书或其他物件要带回云州的,尽管准备好,到时一并带回。"
这番体贴入微的话语,让那些久困异乡的侍卫们眼眶湿润,连连躬身道谢。暮色中,他们看着这位年轻的主子,眼中满是敬服。公子不愧是老节度使的继承人,如此体恤下属,将来必定能够成就一番大业。
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座精致的水榭。秋日的晚风送来阵阵桂花香,与案几上的美酒佳肴交相辉映。几名乐伎在远处轻抚琵琶,悠扬的曲调在园中回荡。
陈元庆亲自为苏长空斟酒,声音压得极低:"公子可知,这洛城最近的局势,已是风雨欲来..."
陈元庆放下酒杯,眼中精芒闪动："晋王膝下原有四子,其中长子不幸早逝。太子司马独虽然才干出众,又得到朝中重臣的支持,却在前不久突然暴毙。"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在苏长空脸上掠过。
水榭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三人的面容。秋虫的鸣叫声不时传来,远处的琵琶声愈发清幽。陈元庆压低声音继续道："小儿子司马进尚在襁褓之中。如今三皇子司马暧已经成为储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提到三皇子,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只是这位三皇子生性暴戾刚愎,若是继位必将血腥清算。为求自保,不少大臣暗中转而支持年幼的十皇子司马进。"
烛光下,陈元庆的黝黑面容显得格外严肃："若能得到六成以上朝臣支持,再加上苏家这个军方巨头的backing,幼主之位未必不能坐稳。"
苏长空端起酒杯,借着饮酒的功夫仔细思量。这些朝臣殷勤示好,不过是想拉拢苏家站队罢了。可惜他对这王位之争,兴趣缺缺。眼下夷州刚刚纳入囊中,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
坐在一旁的秦相维却神色凝重。这位谋士一边捋着山羊胡,眼中精芒闪动。若让三皇子登基,对苏家绝非良策。但若能让他在登基前...意外身亡,那十皇子就成了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即便如此,也要等上十四年才能亲政。这段时间足够云州消化夷州,进而占据肃州,最后掌控朝堂。秦相维心中已有腹案,只是还需细细谋划。
"不知公子对此有何高见?"陈元庆目光灼灼地问道。其实他心中已有计较,与秦相维所想不谋而合。密信早已呈送给老节度使,就等最后拍板了。
"老秦,你怎么看?"苏长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问题抛给了秦相维。这位谋士素来足智多谋,想必已有良策。
夜色渐深,水榭内烛火摇曳。三人各怀心思,却都在为苏家的未来运筹帷幄。窗外传来阵阵虫鸣,秋风送来缕缕桂香。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夜色中,不知多少双眼睛正在暗中窥视,多少把利剑蓄势待发。一场足以改变大晋国运的政治博弈,正在这美酒飘香的水榭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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