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帆回到青坪后，想着叶馨兰在京城犹如牢狱般的生活，实在有种跟金霖爀一吐为快的冲动。
但明白他也不能改变任何，反倒会害了他自己，只能作罢。
二十四日，区政府常务会结束后，王一帆没有理会想跟自己聊天的金霖爀，直接去找区委书记谈事了。
金霖爀只得跟组织部长约个时间，继续汇报工作，顺便给园区的干部们解决一些晋升问题，这必然要做一些交换。
外面的干部想进来，那就让背后的人拿出位置，换园区的干部交流出去。
自从金霖爀离开政府办后，留下在综合四科的人，比较有实力的就是王民了，他父亲作为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局长，跟政府办主任和一些副区长关系不错。
这天一上班，金霖爀就在办公室门外看到了这位老下属。
他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看那是带着什么意图来的。
金霖爀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一道墨痕，他盯着王民泛红的耳根，突然将文件夹"啪"地合上。
玻璃幕墙外淅沥的春雨声骤然清晰，王民下意识挺直腰板，后颈处的衬衫领口洇出深色汗渍。
"老王啊，你在政府办综合四科也三年了吧？"金霖缀起身绕过红木办公桌，锃亮的皮鞋踩在波斯地毯上悄无声息。
他伸手给王民续茶时，"陈书记最近在常委会上提过干部交流的事，说要多给年轻同志压担子，你在政府办近水楼台先得月，是不是提拔起来方便多了。"
王民端着茶杯的手明显一抖，碧螺春的茶汤在白瓷杯里晃出涟漪："金主任，我……我真是舍不得您这个老领导。"他抬头时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喉结在绷紧的衬衫领口上下滚动，"综合四科那摊子事，没有您当年手把手教，你对我的帮助，我铭记在心……"
"好了，闲聊也差不多了，你小子，这次自己来？按理说，得你爸这个级别才能跟我对话。"金霖爀突然加重语气，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园区里正在施工的新能源汽车展厅，钢架结构在雨幕中像未成型的荆棘笼。
王民的后背"咣"地撞在会客椅上，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金霖爀的差距更大了，自己距离正科都还有一小步，而金霖爀已经在向着正处奋斗了。
金霖爀在干部调整时力排众议把他留在政府办，当时说的也是"老同志要发挥传帮带作用"。
算是给他一个大人情，不然自己的老父亲又要去求人了。
"金主任，我这次来，主要是帮家里传个话，我表哥他确实想在青坪做点事。"王民掏出纸巾擦汗，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搞汽车配件批发二十多年了，手头有十几个省级代理权。要是能在园区旁边建个物流基地。之前他来园区申请，一直没通过，所以我才……"
金霖爀倏地转身，镜片后的鹰目泛起冷光："王民，组织纪律性还要我教你？"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记得，当时他过来，打的是区委副书记的旗号？陈副书记的小孩，什么时候成了你表哥？"
茶室陷入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嗡鸣。
王民感觉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脊椎滑进裤腰，。
"陈书记说……说这是双赢。"王民突然破罐子破摔，声音却越来越低，"配件城能带动三十多家配套厂商，税收……"
"我要的是五十亿产值的新能源整车项目，不是批发市场！"金霖爀突然暴喝，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麻雀。
他抓起桌上的紫砂壶，滚烫的茶水在壶嘴氤氲出白雾，"你知道现在土地指标多紧张？省里给我们的科创用地……"
"陈书记能帮您解决正处级。"王民突然截断话头，像抛出最后一张底牌。
他看着金霖爀僵在半空的手腕，壶嘴倾泻的茶水在茶海上溅起水花，"组织部那边，他说您该活动活动了。"
金霖爀的手终于落回桌面，紫砂壶与茶海相撞发出闷响。
他重新坐回真皮转椅，钢笔在指尖转出残影："让你表哥带着可行性报告来见我，记住，是表弟。"他突然嗤笑，钢笔尖戳在纸上。
王民走出主任室时，后背衬衫已经能拧出水。
他摸出震个不停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陈书记"三个字。玻璃幕墙倒映着他扭曲的脸，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
金霖爀独自坐在办公室，看着窗外雨势渐大。他打开保险柜，取出那份盖着"机密"红章的园区规划图。
在西南角预留的商业配套用地上，他用红笔重重画了个圈。
"叮——"内线电话响起，秘书通报陈副书记到了。
金霖爀对着玻璃整理领带，看着自己苍白的倒影逐渐变成标准的官场微笑。他转身时，茶海上未干的茶渍正顺着红木纹路蜿蜒，像极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脉络。
陈副书记的奥迪A6碾过积水，停在园区新铺的柏油路上。
金霖爀撑着黑伞迎上去，伞面微微倾斜，恰好遮住对方头顶的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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