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卓阳这边却不轻松。
眼看缉捕犬就要跑下山去，他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皇上来行宫避暑已是惯例，近半年的时间都在外面，政务自然不能落下，于是朝臣勋贵都跟了来，他们在这云山脚下都有庄子。
也不知那刺客混进了谁家庄子，别又劫持了什么人，事情可就难办了。
他略一停顿，朝身后挥挥手。
后面的銮仪卫迅速散开，就近寻找地方隐蔽。
厉卓阳用力牵住缉捕犬，控制它的速度降下来，一行人鬼魅一般融入山下的树影里。
不过黄昏，黎泽就收到消息。
“抓到了？”
他搁下手中的笔，抬头问。
“回皇上，抓到了，咱们封锁严密，那人走投无路之下，逃去了长安伯府的庄子上，藏身冰窖躲过搜捕。臣带人过去的时候，那人都快冻僵了，所以不曾造成伤亡。”厉卓阳道。
“做的不错。”黎泽笑道：“人关在哪里，可审过了？”
厉卓阳闻言表情一言难尽：“人关在小诏狱，大刑上了一轮，那人嘴硬得很，自称当世季布一诺千金，绝不出卖恩人，除此之外一言不发。”
黎泽冷笑一声，抬步就要出去。
几乎同一时间，苏和光从门外匆匆进来。
“抓到人了？”她手扶着门框问，大约走得急，还有些气喘。
黎泽挑眉：“你怎么知道？”
苏和光看向装鹌鹑的厉卓阳，笑道：“厉指挥使进宫的消息，一打听就知道了。他此时进宫，除了昨日的事，臣妾想不出还能有旁的什么。”
“哈哈。”黎泽笑着上前牵住她的手：“既然来了，那就跟朕去认认看。”
“臣妾正有此意。”
二人相携出了门。
厉卓阳跟在后面，像个移动的背景板。
普通人家庄子上，会留个地方专门关犯错的下人，皇家也是一样。
小诏狱也是诏狱，皇帝下诏查办的案犯都关在这里，区别京都诏狱的点就在于，它比较小些。
寻常人只听过进了诏狱几乎九死无生，却无人知道在哪里。
苏和光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它建在行宫后山一处山崖之下。
到了后山，厉卓阳快走几步去前方带路。
越往下走道路越窄，苏和光肃着脸跟上，抓着黎泽的手微微收紧。
直到踏上山崖旁凿出的一道盘旋向下的石阶，她仍回不过神来。
脚底云雾翻腾，苏和光放开黎泽，抓住山壁上垂下的铁索借力，顺着石阶往下走。
大约走了半刻钟，道路尽头一扇巨大的石门矗立着。
厉卓阳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嵌在门上，门缓缓打开。
倏然一股阴风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苏和光脸色一白。
黎泽转头，牵起她的手,小声安慰道：“别怕。”
里面很黑，即使点了火把，也只能照亮跟前一块地方。
沿路无数个铁栅栏隔开的牢房分列两侧，偶尔能听到哀嚎呼痛的声音。
苏和光根本不敢往里看。
现代文明社会来的人，哪见过这个？
“指挥使大人。”拐角处一个銮仪卫看见来人忙上前行礼，一抬眼就看到了黎泽，顿时愣住：“皇上……”
黎泽摆手示意免礼。
就是这一动作，他身后的苏和光显出身形来。
那个銮仪卫又愣住。
要知道，从古至今，诏狱里都没出现过女子——女囚除外。
而且看这位的打扮，是嫔妃没错。
也不知皇上为何带这女子来，等会儿吓病了谁担得起？
他看向厉卓阳，欲言又止。
厉卓阳摆摆手：“这里不用你，你先下去。”
说完带头进了最后这间牢房。
刚一进去，苏和光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牢房中央的刑架上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那人垂着头，身上遍布各种鞭伤烙伤，还被铁索穿了琵琶骨。
苏和光忍住呕吐的冲动，打量几眼。
听到来人脚步声，刑架上的人抬起头叫道：“昔年田横死，尚有五百士相随，我虽不才，也知信义二字，断不会出卖主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你倒是硬气。”黎泽冷哼一声。
苏和光着重观察那人相貌，很快确定：“是他。”这张脸她装昏迷之前见过。
那人没理会黎泽，反而在看到苏和光的瞬间惊呼出声：“你还活着？”
“你都还没死，我活着有什么稀奇。”苏和光淡淡道。
她厌恶刑讯逼供不假，但对于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刺客同党，可没那么多圣母心。
厉卓阳不知从哪搬来两把椅子，苏和光和黎泽却都没坐。
那刺客像是想到什么，眼珠子滴溜溜从苏和光身上滚过，落在黎泽身上，不屑地嗤笑一声：“怎么，来硬的爷不怕，就送你的女人来用美人计？呵呵呵……”
呼啸的铁鞭抽在他嘴上，打断他的桀桀怪笑，那人闷哼一声，面露痛苦之色，猩红血液自他嘴角涌出。
“如果不会说话，就永远不要说了。”厉卓阳扔下手里沾血的鞭子警告道。
苏和光给他使个眼色上前几步。
厉卓阳看向黎泽，见他没有反对，只得让开地方给她。
她手里握着不知藏在哪里的剑簪，淡淡道：“你似乎很看不起女人，你家里没有女眷吗？母亲、姊妹、妻子、女儿，都没有吗？”
那刺客挑衅道：“关你何事？你……唔？！”话还没说完，表情就僵在脸上。
因为苏和光手里的剑簪已经毫不犹豫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武器，细小轻薄，刺进去的瞬间刮过胸骨，森冷恐怖。
“你看不起女人，所以不敢刺王杀驾，只敢抓我一个弱女子对吧？欺软怕硬的东西，你也配称侠义之士？鸡鸣狗盗之徒而已。你说是不是……”苏和光语气温柔，说着拔出手中的剑簪。
一股热血喷溅而出，有几滴落在苏和光脸上，衬得她绝美的脸庞幽艳无比，像地狱里爬出的修罗。
刺客忍不住打个寒颤，恶狠狠地瞪着她。
她的唇开开合合：“你大概不读书，我给你念念《大安律》。弑君属谋反、谋大逆、大不道之罪，其罪当诛九族，遇赦不赦。
你刚才说家里没有女人，那你有祖父、父亲、兄弟、子嗣吗？不会这也没有吧？那你可真是坏得脚底流脓，家人都被你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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