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光柱晃动了几下,很快停在了艇艉螺旋桨附近。
过了约莫十几秒,绳子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拉扯,紧接着,士陆老师的脑袋从水里冒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和淤泥,声音带着点呛水的沙哑:“轴系密封是双道橡胶圈!叶片根部有导流槽!快,把这个记下来!”
江夏立刻从兜里掏出笔记本和铅笔,郑总工则顺势接过他手中攥着的保险绳。
其实,江夏拉绳子这活,郑总早就想抢过来了:你个老彭,是不是傻的。你都说了和这小子他爹有仇,你还把保险绳交他手里?
万一小年轻脑袋一热,你个鳖孙就哭去吧!
江夏不知道郑总工内心戏有点多,只是一门心思的搞记录。
就在这时,水下的士陆老师又补了一句:“槽线有点怪,不是直的!”
“在哪一面?叶背还是叶盆?” 江夏立刻朝着水下喊,“槽深和宽度有变化规律吗?桨毂和叶片的连接处,过渡区有没有特别的‘填角’处理?”
听到上面抛下来的问题,水下的士陆老师在水里明显一愣,浑浊的海水中,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
“好小子!眼光够毒!我这就查!”
“妈的,这小子咋能问得这么细!跟他爹当年挑毛病时一个德行……”
士陆老师咬着牙,手里死死捏着防水手电,光柱在弯曲的螺旋桨叶片间艰难移动。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哆哆嗦嗦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在……在叶背!”
“深度……从根到尖好像……好像在变浅!连接处……咕噜……” 士陆老师猛地又扎下去。
气泡从他嘴边冒起,手电光死死盯住桨毂根部那模糊的阴影区域,几秒后冒头喊道:“有!有个大圆弧过渡!看不真切!”
“好!我知道了!那您再看看叶片的侧斜角度是不是超 30 度了?还有叶片翼型,是不是靠近梢部有明显的变厚设计?另外导流槽有没有连通根部的泄压孔?”
“诶……倾斜角只能目测!预估三十!其余的……”
“在……在叶背!槽深……好像从叶根到叶尖有变化!连接处……咕噜……我看不清,等我再摸一下!”
说着,士陆老师深吸一口气,又扎进水里。
“不行,这里看不见!拉我一把,我得换个角度看传动轴和桨毂结合部!”
郑总工和赵刚顺着他的力道,慢慢往上拽了点绳子,士陆老师调整姿势,又猛地扎进水里,手电光在水下转了个圈,定格在传动轴与艇身连接处。
……
郑总工站在栏杆边上,看着水下那团晃动的光柱,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忍不住对江夏和赵刚叹道:“你说这家伙,快四十岁的人了,拼得比小伙子还凶。当年还在焦化厂的时候,他就敢抱着钢钎在炉子前守一整天,现在还是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头。”
赵刚看着绳子上传递的拉力,由衷地佩服:“这才是真专家!为了搞技术,啥苦都能吃,啥险都敢冒!”
江夏抓着铅笔的手都在冒汗。
因为水下的士陆老师还在不停调整位置,时而冒头报数据,时而扎进水里细查,绳子的拉力时松时紧,每一次拉扯都牵动着岸上几个人的心。
江夏看着那团在水下顽强闪烁的手电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共鸣。
这些前辈们,不就是凭着这股子 “耽误不起” 的紧迫感,凭着这股子对技术的执着,才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一点点搭建起国家的潜艇事业吗?
你以为呆毛崽是为了士陆老师一句有仇故意折腾别人吗?
错了……
这只是一次顺势为之罢了……
……
十多分钟后……
“小兔崽子,还有什么地方我没考虑到?”水下的士陆老师终于喊道。
“没了,暂时这么多,具体的,等退潮了再看也不迟!光是这些就够我们前期分析的了!”江夏赶紧回答。
“那行!拉我上去!”
赵刚和郑总工赶紧使劲,江夏把本子叼在嘴里也搭把手,三人合力把士陆老师从泥水混合物中拽了上来。
6 月的大连,夜间海水温度也就 16℃左右,船坞里的水又没阳光照射,更显阴冷。
士陆老师一上岸就浑身打哆嗦,嘴唇都泛着紫,工装湿透贴在身上,裤腿和鞋子里灌满了黑褐色淤泥,一走动就 “咕叽咕叽” 响,头发上滴下来的水混着泥点,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泥痕,活像个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泥人。
不过,他的眼睛倒是亮得吓人,明亮的眸子盯着江夏狠狠看了一会,才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小兔崽子……问题提得……真他娘刁钻!有……有你爹当年那股子较真儿的劲!虎父无……无犬子!”
“先回屋暖和暖和!” 郑总工赶紧脱下身上的工装将他裹住,“剩下的活儿不急!”
江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将记录好的数据递过去。
待士陆老师稍缓过来,江夏惦记着艇内的设备,便道:“士陆老师,您好好休息,我还得去指挥塔内部确认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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