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萦抬起头来，用有些深意的眼神看着范氏，又朝着郭氏问道：“当初三爷还未回府时，你们可知道他受了多少磨难？一个未婚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受了多少白眼和谩骂？被人欺侮的时候，可有一个人帮他？”
她说一句顿一下，一字字如同刀凿剑刺，尖利异常。说的再难听点，要是周正没有挣得军功，如今还是一文不值，根本回不了周家，就是死在外头了，也只是周正，而不是周亚夫之子。
缇萦肚里轻蔑的厉害，只淡淡道：“如今不管是大哥，还是堂哥，都有父母替他操心，可比三爷当初强多了。”
一番追问下来，郭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后，才低声道：“二哥的私事，我们如何知晓，不过，正儿那孩子，确实受了不少罪。”
缇萦嘴角微弯，略带讥笑：“我这个人恩怨分明的很，当然是先心疼自家男人，再去心疼人家的男人。”要说以前她的同情心泛滥，那在经历了些事后，她收起了可笑的同情心。
郭氏瞧着范氏都不说话了，不由得急了，正要开口，缇萦转过头去，抢先一步开口：“三婶，堂哥的事我一定会告诉三爷的，若是堂哥真无过错，三爷也不会叫谁欺负了我们周家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只要不是故意装傻充愣，都能明白缇萦的意思了。
郭氏有气无力的坐着，范氏看了眼她，又转头看向缇萦，叹了口气，拉起缇萦的手，轻声道：“从前我并不知道这些，可自从我有身孕，我才体会到这其中的情感，公爹确实不对，可是，缇萦啊，弟兄们可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缇萦静下心绪，面对着她，柔声道：“嫂子，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未吃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有些事，得三爷自己想明白，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徒增口舌。”
范氏心下一沉，看来，这夫妻两人可比想象得难对付。
“……下午李大人寻我了，想来此事并不简单。”周正咬着一块骨肉开口。
“当然不简单，这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情后面往往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缇萦又给周正倒了一碗酒。这几日，前方战场传回来的信都不是很好，周正、公孙凌志几人在皇上御书房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我与李大人说的意思与你给三婶说的一样，找不出什么有力的人证物证，堂兄也不会有事，应该很快就会回家。”周正就着肉，一碗酒一饮而尽。
缇萦轻轻的点点头，这件事确实没有那么棘手，只怕最后也只会是个无头案。而且，周亚夫不在，周正不会真的不管的，他如今已潜移默化的讲自己当成爵位的继承者和家里的守护者了。
果然，没几日，周建德就平安回来了，郭氏不明所以，带着不少谢礼，对着缇萦一番好谢。一时间，整个周家，前所未有的其乐融融。
新年伊始，一家人坐在屋里小聚一番，缇萦看着身边的周正，灵儿，还有周湛，心中暗叹一声，所谓幸福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吧！
为何周亚夫在的时候，所有人都是蠢蠢欲动？那是因为最终爵位的继承人可能还存在变化，每个人都想搏上一搏，周亚夫去了战场，在家中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就只有周正了。
看来，儒家所说的权力终端的唯一性，不是没有道理的。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真是贱人！”周建德平安归来，气的窦氏摔掉了手边的茶碗，“嘴里说的一视同仁，凭什么阳儿就得受牢狱之苦，那周建德一点事都没有！”
下首坐着得范氏用帕子擦了擦手上溅到的茶水，神色平静，缓缓走到窦氏跟前坐下，“母亲莫气了！叫堂哥回来也好，那云儿的事您是知道的，当初那丫鬟被大爷看上了强行带了回来，那丫鬟性子烈，发生了那种不要脸的事，还扬言要让大爷付出代价，这最后要不是我给了那么多银子，怎么能离开长安，叫大爷躲了一场祸事！”
窦氏出气声这才变缓，她怜爱的看着范氏，拉过她的手，意味深长道：“好儿媳，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这些年，要不是你替阳儿处理那些麻烦事，这个家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好孩子，你受委屈了！”说罢，又轻抚着范氏的肚子，“你放心，只要你平安产下孩子，这爵位还轮不到他一个野种！”
范氏眼带笑意，轻轻点头，“孩子能有您这样的祖母，真是他的福气。”
从平湖居回来，范氏的脸上阴挚不少，她拿起佛珠，由流烟搀扶着，缓缓跪在佛像面前，口中喃喃细语着，忽地，像想起什么一样，微微睁着眼，低声道：“可都处理好了？”
流烟低着头，毕恭毕敬道：“夫人放心，那些尸体永远都不会被发现的。”
范氏这才重新闭上了眼，又开始对着佛像喃喃。
年十五刚过，百川院也要开课了。孙氏一大早就把周祺送了过来，周祺一见缇萦就笑盈盈的挽着她的胳膊，十分亲昵，灵儿假装吃味，两人一左一右挽着缇萦。
孙氏看着两个女孩如此亲密，也是嘴角含笑，“又要叫你费神了，老二媳妇是个没城府的，如今有了身孕，半点离不了人。”
缇萦笑着道无事，周祺这边已经唧唧呱呱的像个小黄鹂一样说个不停，孙氏似有话要说，便叫两个小姐妹进屋。
“这两个孩子相差不过两岁，祺儿再有一年，也就到了及笄的年龄了，两个孩子的婚事，你也该早早打算起来。”孙氏正色道。
缇萦心中惊叹，这么快！
却还是温声细语，“姨娘你也别太过忧虑，咱们这两个孩子的品行和模样就在那里放着呢，不用发愁的。”
孙氏轻笑着：“这两个孩子定要随着你的心性才好，万不能……如我……这般！”
缇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赧然道：“姨娘放心，她们日后一定比我们过得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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