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车驶出山庄时,晨雾刚散了大半,车窗外的山影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边,像披了件柔软的金纱。季洁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那座渐渐缩小的温泉山庄,红墙黛瓦在绿树间若隐若现,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小点,被身后的山峦温柔地拥住。
“睡会儿?”杨震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他腾出一只手,轻轻调大了空调的暖风,“昨晚没睡沉吧?”
季洁确实有些乏。昨夜隔着屏风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心里踏实,却偏偏没什么睡意,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过着这两天的片段——长辈们泡在温泉里舒展的笑,月光下他掌心的温度,菜园里沾着泥土的指尖,还有早餐桌上蒸腾的热气。她弯了弯嘴角,摇摇头:“不困,看着窗外挺好。”
后座传来轻微的鼾声,季父和杨父靠着椅背睡着了,大概是早上在菜园子转悠累了。季母和杨母则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手里翻看着手机里存的照片。
“你看这张,小洁拔菜的时候溅了一脸泥,跟个小花猫似的。”季母的声音带着笑意,轻轻戳了戳屏幕。
杨母跟着笑起来,声音压得更低:“还有老杨和老季,蹲在那儿研究野菜,那认真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现了什么宝贝呢。”
季洁听着后座的低语,心里暖融融的。她转头看向杨震,他正专注地握着方向盘,侧脸的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只是眼底那点淡淡的青影还没完全褪去。她想起昨晚他说"有我呢",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软得发颤。
“回去之后,先让四位老人去体检。”季洁轻声说,“我下午就给李主任打电话约时间。”
“嗯,约在周末吧,不耽误他们平时遛弯下棋。”杨震点头,转方向盘时余光扫了她一眼,“你也得一起去,顺便做个全身检查。”
季洁刚想开口说自己没事,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眼里的关切像温水,裹得人没法拒绝。她只好嘟囔一句:“知道了,杨大队长还管起我的体检了。”
杨震低笑一声,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不光管体检,还得管你吃饭睡觉。昨天早饭你就吃了半个包子,再这么糊弄,胃该跟你抗议了。”
后座的笑声停了,季母探过头来,接过话茬:“就是!女儿啊,工作再忙也得按时吃饭。我跟你婆婆商量好了,以后每周轮着给你们送两次饭,炖点汤,炒两个家常菜,总比你们在外面对付强。”
杨母也跟着点头:“对对,冰箱里塞满了,你们下班回家热一热就能吃,多方便。别总想着案子,身体是本钱。”
季洁心里一热,鼻子有点发酸。她刚工作那几年,总忙得忘了吃饭,季母不知念叨过多少次,后来她学会了报喜不报忧,电话里总说"吃得好睡得好",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她吸了吸鼻子,笑着应道:“那哪好意思麻烦您二位,您俩也该歇歇。”
“跟我们还客气啥。”杨母嗔怪道,“再说看着你们吃得香,我们心里也舒坦。”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从山林切换成城镇的轮廓,高楼次第铺开,车流也稠密起来。杨震把车稳稳停进小区时,日头正盛,阳光穿过楼宇的缝隙,在地上织出长长的光影。
长辈们执意要先回自己家,让小两口也松快松快。杨震先把车停在季父季母楼下,季母临下车前,从包里摸出个鼓鼓的布包塞给季洁:“这是我和你婆婆挑的核桃,每天记得吃俩,你们这工作费脑子得很。”杨父则拍了拍杨震的肩:“下午别往队里跑了,在家歇着。我跟你岳父约了下棋,不用你们陪。”
看着四位长辈相携着走进楼道的背影,季洁忽然觉出他们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背影也仿佛挺直了几分。她转头看向杨震,他正望着楼道口,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回到两人的小家时,门锁"咔哒"一声弹开,午后的静谧便漫了进来。玄关处还放着出发前没来得及收拾的拖鞋,阳台的绿萝垂着新抽的嫩芽,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柔和的暖黄。
季洁换鞋时,忽然想起什么,正要从包里掏手机:“对了,得赶紧给李主任打个电话,把体检时间约上。”
手腕却被轻轻按住了。杨震的掌心温暖干燥,带着开车时晒出的微热,覆在她手背上,像一片稳妥的荫蔽。“不急,”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午后特有的慵懒,“先歇会儿。”
他牵着她走到沙发边,顺手从茶几底下摸出遥控器,点开了舒缓的轻音乐。“这两天,咱们都慢点。”他说着,转身去厨房烧水,玻璃壶与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很快便有淡淡的水汽氤氲起来。
季洁窝在沙发里,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穿着那件灰色的居家服,袖口随意卷到小臂,动作不紧不慢,却透着让人安心的条理。阳光斜斜地落在他身上,给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像极了温泉山庄清晨那层温柔的光晕。
她忽然想起昨夜屏风后他平稳的呼吸,想起月光下他掌心的温度,想起长辈们席间的笑谈,还有此刻空气中漫开的、属于家的味道。这些细碎的片段像珠子,被无形的线串起来,在心底沉甸甸地坠着,却又暖融融地发着光。
水开了,杨震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走过来,一杯放在她面前,氤氲的热气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尝尝,咱妈塞给我的新茶。”
季洁捧起杯子,暖意从指尖一直漫到心口。她知道,急促的电话或许下一秒就会响起,堆积的案子还在等着处理,但此刻,被阳光、茶香和身边的人包裹着,她忽然有了十足的底气。
就像航船驶入了港湾,不必再担心风浪,只需静静停靠,感受这片刻的安稳。她抬头看向杨震,他正望着她笑,眼里的温柔像浸了水的棉花,软得能掐出水来。
季洁也笑了,轻轻碰了下他的杯子。茶水相撞的轻响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生长,像温泉山庄院角那株打着花苞的腊梅,攒着劲儿,要在往后的日子里,开出满枝满桠的芬芳。
而这样的温暖,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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