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夫依照梁大娘指引的方向，看到了那个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紧紧搂在怀里的小男孩。“慢点儿，我自己过去。”说着，他加快了步伐。
走近一看，只见男孩右手裹着几乎被鲜血浸透的破布，叶大夫心头一紧。
“放下些，让我瞧瞧。”此刻的叶大夫显得颇为狼狈，白衬衫早已被血染红一大片，外衣不知何时脱下成了病人的临时垫子。他解开了白衬衫袖口的两颗纽扣，卷起袖子。
他低头瞥了眼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衣物可用了，“你把外衣脱下来，给他垫着。”
“哦……好的好的。”梁老汉条件反射般地听从这位年轻大夫的指示。
小男孩眼神空洞，一声不吭，直至叶大夫缓缓解开包裹他手的布时，他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不要看！不要看！”那声音既像是说话，又仿佛在竭力宣泄内心的情绪。
“聪聪，聪聪，听话，我们要忍耐一下。”
“聪聪，妈妈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梁老汉夫妇望着儿子只剩下两个手指的那只手，刚才刚止住的眼泪又如泉水般涌出。
“啊——啊——！”小男孩的哭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想将自己的全部力量和情绪都倾泻在那刺耳的叫声之中……
因为村里的磨刀师傅手艺精湛，一不小心，两只指头便被削得齐整如纸，小指消失不见，无名指与掌根仅一线相连，若非及时制止，恐怕就要彻底断裂。
平时遇到这般吵闹的病患，叶大夫早就严厉斥责了。然而面对这个不足十岁的男童，突遭如此横祸，叶大夫也只能容忍他的吵闹了。
叶大夫迅速撕破男孩衣袖，抽出一条宽大的布带，在他胳膊上三分之一的地方仔细摸索，紧接着找准位置，果断地扎紧，正好压住了肱动脉。就在那一刹那，从男孩的手指残端涌出的血液明显减少，肉眼可见。
“知道他的小指在哪里吗？”止血完成后，叶大夫抬起头询问。
“小……小指？”梁先生刚想摇头，陡然间心头一紧，双眸急剧收缩。
“大夫您的意思是，聪聪的手还能保住？”梁太太反应迅速，话语中带着微微颤抖。
“这要看断指的情况，到现在为止，离断指发生也就半个时辰左右。要是手指保持完整，没受压伤、骨折或是软组织损伤，那么就有机会接回去。”叶大夫语气平淡地说出“有机会试一试”的话，却让梁氏夫妇感到一阵强烈的震撼。
“你听清楚了吗？聪聪的手指还能接回去！”梁太太激动地握住梁先生的臂膀，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肌肤。
梁先生连连点头，“多谢大夫，多谢大夫……”
叶大夫轻轻拧了一下嘴角，“我不能打包票，必须亲眼看看断指状况。”
希望之火重新点燃，梁太太绝不能让它熄灭。她在丈夫和儿子面前再次屈膝下跪，“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救救聪聪，就算让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叶大夫望着眼前的场景，不禁侧过身子，皱起眉头严肃地对梁先生说：“把你夫人扶起来，告诉我断指在哪里，我得先看一眼断指。”
梁太太一听，立刻起身，“您说什么我都照办，断指的位置我知道！”
“在左边的房子院里。”梁先生眼中满是悲痛与惊喜交加的情绪，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
“应该就在那边的院子里，我陪你一起去寻找。”裴泽弼提着一只医药箱匆匆赶到附近。
他上前一步，提起医药箱，“我想这些你应该用得上。”
叶大夫接过医药箱打开一看，里面的器械齐全。
“你们赶紧带孩子去华宁医院，我们找到断指后立即赶过去。”叶大夫安排道。
“好好好，医生，您一定要过去啊，不然的话，明康，你带聪聪过去，我在这里等您！”梁太太焦急地说道。
叶大夫有些无奈，看来他们是怕他不尽心尽力救治聪聪。
“放心，我肯定会过去的。你们夫妻俩带着孩子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吧，你太太刚才跑的时候扭伤了脚踝，现在已经有些肿胀了。”
“可是……”
“秀芬，咱们走吧。”梁先生拉起妻子，“别给医生添麻烦了。”他抱着孩子向叶大夫深深鞠了一躬，“拜托您了，医生。”
叶大夫提着医药箱转身离去，其实他并不喜欢被人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一身的感觉，那种责任感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身为一名医生，他又怎能置身事外？
叶广言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梁家夫妇对着一位年轻男子连连鞠躬的场景，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一家人如今显得格外谦卑。而那名男子寥寥数语后，便与裴局长一同快步离开了。
那名男子的模样……
叶广言心中一震，这怎么可能？这个时候，一柏应该在学校里才对，他刚刚考上了外事处的职位，怎么会出现在杭城？
但那相似的容貌却又无法否认……
叶广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以至于忽略了迎面走来的梁家夫妇以及他们的交谈声。
“既然叶大夫说有希望，那就是真的有希望。我家老父亲的腿就是这位叶大夫做的手术，都坏了很多年了，这次再过半个月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走吧，巷子里的车进不来，赶紧先把孩子送去医院。”
叶一柏和裴泽弼再次踏入左侧的民居，根据裴泽弼的记忆，先前双方发生争执的时候，那是在屋内，后来周德旺等人出现，人贩子察觉被骗绝望之下展开殊死搏斗，从屋内打到了屋外，也正是那时，梁聪的手指被切断。
孩童的手指短小如豆，院子内杂物堆积，寻找起来十分困难。叶一柏与裴泽弼一人负责室内，一人负责室外，分头搜寻。
大约十五分钟后，屋外传来了裴泽弼的声音，“喂，找到了。”
叶大夫闻讯疾步走出屋外，看见裴泽弼正准备俯身拾起墙角的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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