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算生活费的时候，妈妈就各种掐掐算算，把早饭、午饭、晚饭分别是多少钱都精确到小数点。
还给她说，在下雪之前，每周来去学校都要骑自行车，不准学别人坐线路大巴车，或者合伙打车。
虽然大巴车的车费只有2块钱，合伙打车的车费是5块钱。
妈妈这么节俭惯了的人，是不可能让余水絮享受一丁点金钱所能带来的便利的。
余水絮虽然内心委屈，但想着可以和王静她们一起骑一段时间自行车，也不算太煎熬。
可是，今天，妈妈骂她骂得这么难听干什么？
平时骂她是猪、畜生、牲口、蠢货，她都能接受，再也习惯了，可是这样的咒骂，她是无法理解也是无法释怀的！
她带着满腔的愤怒与委屈，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悄悄抹泪。
而那边，爸妈对于她的难过浑然不知。
晚饭她也没吃，就去了洗澡间把这周的脏衣服都拿出来洗干净，她不想再在饭桌上听妈妈骂她了。
真的是受够了。
晚上，妈妈让余水絮给她接一盆洗脚水。余水絮掺好了冷热水，试了下温度，给妈妈拿了过去。
妈妈在沙发上泡着脚，感觉水温有点凉：“你没有给我加热水吗？水咋不热？”
“热着呢啊！我给你加热水了！”余水絮想起妈妈回来骂得那些话，语气也带着些生硬。
妈妈说：“你到底加热水了没有？”
余水絮没好气道：“咋了嘛？我加了啊！我试了，水是热的！”
“你再给我加一些热水。”妈妈说着。
余水絮嘟囔道：“加就加！我都说了加热水了！你还说不热！”说着，给妈妈把热水又倒了一些。
妈妈惊呼道：“哦！加多了！烫！你再给我加一些凉水！”
余水絮重重掀起盖在水缸上的盖子扔在一旁，拿起马勺又加了一些凉水：“行了吧？现在好了吧？”
说罢，把马勺重重放在缸盖子上。
这时，爸爸一阵风似的快速走过来，手上还拿着苕帚。
余水絮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受到来自嘴巴的一阵刺痛，爸爸拿着苕帚把手的这头狠狠地打着余水絮的嘴，余水絮想躲，爸爸揪住她，不让她走。
余水絮不知道爸爸打了多少下，她感觉嘴里开始发麻发苦，一股铁锈味充斥着鼻腔，她低头一看，地下已经积了一滩嘴巴里掉下来的血水。
余水絮失声痛哭着，却不能跑，也不敢跑。
她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脑海里是爸爸的骂声：“我让你犟嘴！我让你犟嘴！你还厉害得不行！我看看你的嘴有多硬！”
余水絮满嘴流着血，被爸爸打得直不起身，靠在了墙上，一手在下巴那里接着流下来的血水。
妈妈这时才悠悠喊了一声：“行了，不要打了！”
爸爸看了妈妈一眼，这才把手里的苕帚扔到地下，去了里屋。
余水絮不敢哭出声，她怕哭出声来，迎接她的将是更狠毒的一顿打。
她怨恨地看了妈妈一眼，捂着不停流血的嘴，默默走向了她们的卧室。
说是卧室，也只是客厅里头拉了一个帘子，帘子里面靠墙的位置摆放一张长长的木床。
拉开帘子，就是客厅，拉上帘子，里面就是一个卧室。
余水絮默默拉上帘子，坐在床头，无声地痛苦流着泪。
她感觉嘴巴在发胀，发烂，发麻。嘴巴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用袖子轻轻擦着流下来的血，嘴巴里的血，没地方吐，也不敢出去吐，只好咽下去。
那铁锈的味道，她至今都记得。
她在床头坐了很久，不知道流了多少泪。余水丽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她，也不敢说话。
余水絮在内心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好好学习，离开这个不开心的地方，离开这个不爱她的家，她高考一定要考到外省去，离爸妈远远的，这辈子都不再回来！
余水絮不知哭了多久，看着眼前袖子上的大片猩红血迹，她内心一片绝望。
擦了泪，她默默躺了下来。一阵一阵地抽泣着，嘴巴里的血还在不断地渗出，她只能全都咽下去。
她在疼痛与泪水中迷迷糊糊睡去。
突然，她感觉被谁推了一把，她睁开眼眸，看到妈妈端着一碗水，把她唤醒。
余水絮吓得一骨碌爬起来，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妈妈柔声说道：“来，坐过来，我给你把嘴里的血擦了。”
余水絮看着妈妈难得露出的温柔面庞，心里的怨恨和委屈再也压抑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不断地倾泻而出。
妈妈沾湿了纸，轻轻在余水絮嘴巴上擦拭着，余水絮感到来自肿了的嘴唇上一阵刺痛，还有点咸咸的。
她已经分不出来是这碗热水咸，还是嘴里的血咸，还是眼泪的咸。
妈妈低声劝道：“这是盐开水，来，我给你把血擦了。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犟嘴了？你看你爸爸打你打得多狠，你再不要跟我们犟嘴了。”
余水絮张着嘴，任由妈妈给她擦拭着嘴唇的伤口，听着妈妈说的这些话，她只有忍着疼，嗯了一声作答。
是啊，以后不能犟嘴了，犟嘴只有挨打的份，妈妈无论骂什么，都默默听着就好了，不能犟嘴，不能反驳，回嘴就要挨一顿毒打。
余水絮看着妈妈在观察着她的嘴巴，她眼里带着一丝心疼，也带着些许怨怒和训诫。
余水絮默默忍受着疼痛，就这么乖乖地让妈妈擦着嘴唇。
记忆中，妈妈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照顾过她，她贪念妈妈的这一丝温柔。
心里却也怨恨妈妈的狠厉，要不是妈妈下午莫名其妙骂她骂得那么难听，晚上这会儿，她不会和妈妈说话这么生硬的。
这顿毒打，是爸爸护着妈妈，可是，平时挨得那些骂和委屈，又有谁来护着她呢？
她感受着口腔里黏着的血块在热水中渐渐消融，妈妈拿过来一个水盆，示意她把那些淤血和嘴里的热水吐出来。
余水絮看着盆里越来越多的血水，混合着血丝，泪水又忍不住蔓延下来。
一碗水全都擦拭，漱口干净之后，妈妈端着盆走了。
余水絮看着天花板的吊顶，她想到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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