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心思胡思乱想了，满脑子都是痛。
实在是太痛了，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的疼痛。
她感觉这辈子的痛都用光了。
到最后，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直到折腾到后半夜，连王老都进产房施了两次针，孩子才成功出生。
终于生了。
以后，再也不生了。
何依依虚弱地闭上眼睛，来不及看刚出生的孩子一眼，便力竭昏睡了过去。
而此时，随着一声嘹亮的哭声，焦急地等在外间的宋家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宋老夫人紧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放松了下来。
何依依生小宝的时候她病着，并不知道如何凶险，但是只是知道大夫给下了准备后事的通知，她也能猜到当时的状况。
这一胎她又怀的不轻松，宋老夫人这心就没放下来过。
终于是生了，“生了就好，生了就好啊。”
一直缩在小绵怀里的宋锦明也没有了往日老成，他抬起头，通红着眼睛问小绵，“小绵姑姑，我娘是不是没事了。”
小绵抚摸着宋锦明的头，眼眶也有些发红，“没事了，夫人好好的。”
宋锦明这才一把抱住小绵的腰，压抑着声音大哭。
他吓坏了，母亲一直在惨叫，叫的那么吓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又要失去母亲了。
小小的人儿心一直悬着，终于得到母亲好好的消息，他这才敢哭出来。
小绵知道孩子吓坏了，可这大喜的日子，她怕少爷这样哭冲撞了喜事，便哄着宋锦明出了门。
宋澜更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产房的门，一刻也不敢离开。
在场众人，也只有他清楚地记得当年的每一个细节。
当年就是这样，九儿的痛呼一直持续到了半夜，然后是一声比之前都尖锐的惨叫，产房传出了孩子的哭声。
他走进门，就看见被产婆婆抱在怀里的小宝，小小的，软软的，正哇哇大哭。
他开心极了，刚想接过小宝，就听见翠花婶子说九儿大出血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感觉，他整个人都被抽空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阵阵发黑。
他踉跄着跑进屋里，就看见前一天还生龙活虎的跟他吵架的人，惨白着脸色躺在那里，毫无声息。
他想过无数次他们分开的情形，想过她趾高气昂地唾弃自己无能，想过她耀武扬威地踏上别人的花轿，唯独没想过，她死在为他生育儿女的产床上。
所有人都以为何九儿命大扛过了那一劫，只有他知道真相。
知道，才更怕。
他死死盯着那道门，不敢进去。
还好，没一会儿翠花婶子就抱着个小襁褓出来了，“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夫人生了个千金，母女平安。”
说完抱着孩子先给宋老夫人看。
其实村里的长辈平时是不叫宋澜老爷的，翠花婶子这也是讨个彩头。
宋老夫人接过孩子，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好好好，快抱过来我看看，哎呦，还真是个健壮的丫头。”
这时，外间一起守着的丫头婆子在张妈妈的带领下齐齐躬身贺喜，“恭喜老夫人，恭喜老爷！”
宋老夫人大笑着打趣，“就你们机灵，赏，都有赏。”
直到此刻，宋澜才从那句“母女平安”中反应了过来，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进了里间。
屋子里，蓝莓正带着两个小丫头收拾东西，见到宋澜进来，便赶紧拿了东西退出去。
宋澜没理他们，只一点点地挪到床前。
床幔被放了下来，挡住了里面的情形。
宋澜颤抖着手，慢慢地拉开。
床上，何依依规规矩矩地躺着，脸色苍白，双眼紧闭。
被深埋在脑海里的画面突然向他砸了过来，宋澜后退两步，又跌坐在地上。
还碰翻了旁边的脸盆架。
哐啷一声极响，外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张妈妈和翠花婶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先后进了屋。
开门就看见宋澜坐在距离床两三步远的地上，浑身青筋暴起，抖如筛糠。
张妈妈赶紧去扶，却见宋澜满脸都是眼泪。
“老爷这是怎么了？”
翠花婶子一见宋澜这样，心下一惊，几步过去拉开床幔。
就见何依依依旧睡着，气息平稳。
她又慢慢掀开何依依的被子，也没见流血，这才放下心来。
转头复又看向宋澜，“九儿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宋澜慢慢地抬头看向翠花婶子，“她，她好好的？”
见翠花婶子点头宋澜才慢慢起身，伸手去探何依依的鼻息。
“怎么了？”
安顿好了小可乐的宋老夫人也推门进了房间，
宋澜探到了何依依匀称绵长的呼吸，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回头看向送老夫人，“母亲，母亲，我以为……”
他没有说下去，熬了一天已经长出些青黑色胡茬的粗狂脸庞上显出了些与样貌极不相符的委屈，红着眼圈可怜巴巴地向母亲讨着安慰。
宋老夫人看着心疼，上前几步轻轻揽过宋澜。
这是宋澜长大之后他们母子少有的亲密动作。
宋老夫人能感觉到宋澜的颤抖，她一边轻拍着宋澜的背，一边问站在旁边的翠花婶子，“嫂子，这是怎么了。”
翠花婶子叹了口气，“怕是想到了九儿生小宝的时候。”
宋老夫人闻言也是一阵叹息，抚着宋澜的背轻声诱哄着，“没事了，没事了，九儿这不是好好的，上次那是意外，以后不会再有事了，我们都会好好的。“
宋澜紧紧抱着宋老夫人的腰，在她怀里抬头，“母亲，以后不让九儿生孩子了，再也不生了，太吓人了。“
宋老夫人失笑，“生不生孩子是你们小两口的事，跟我个老婆子说什么。”
“老夫人！”
就在这时，房门又被推开。
是刚刚带宋锦明出去了的小绵，她的语气又急又快，见到房间里的状况却又停了下来。
宋老夫人皱了皱眉，“这又是怎么了？”
“老夫人，外面，外面好多鸟。”
“什么？”
屋子里几个人满脸不解。
小绵急得跺了跺脚，“哎呀，老夫人，老爷，你们还是出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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