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尉迟敬德策马驰到,一槊刺中窦轨的胸膛时。
也不知窦轨在想些什么?
尉迟敬德所能看到的,只是在自己抽出槊刃,带出一蓬猩红血雾后,他捂住了胸口,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染红了他的铠甲与战袍,随即,他扭头向黄河对岸望了眼。
长夜已逝,不知不觉,黎明已到。
晨光漫过东岸遍地的唐军尸首、放眼可见的断矛残旗,以及正在驰骋追杀的数千汉骑,还有河中飘浮的破碎舟楫与溺毙将士,将河岸、河水染成一片猩黄血色!而对岸,那里晨雾正浓,渡过河去的唐军所打起的火把尚未熄灭,火光照亮薄雾,隐约可见河畔芦苇摇曳。
接着,窦轨就从马上跌落下来,重重砸在被血水浸透的滩地上,激起一片暗红泥浆。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管他窦轨在想些什么!
一夜激战,李善道亲率的这两千余汉骑,加上萧裕、尉迟敬德、程咬金等所率的这千余骑兵,合计三四千汉军的精锐铁骑,早是已将未得渡河、被留在黄河东岸的这近两万的唐兵尽歼!窦轨在这个时候,他想些什么,还重要么?至少对尉迟敬德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只要知道他是窦轨,——李渊原配窦氏的从弟,伪唐的柱国之臣,这支唐军的副将,便足够了!
长槊抽回,尉迟敬德的从骑跳下马来,争先恐后,抢上前去,或按住窦轨的躯体,或揪起他死不瞑目的头颅,刀光闪过,血溅三尺,将他的首级砍将下来。呈与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却才将窦轨的人头系在马脖上,数十骑风卷残云也似,疾驰而到!
“哈哈。”尉迟敬德看清了来者何人,横槊抚须,笑道,“程公,你却是来迟一步。”
这数十骑为首之将,可不正就是程咬金!
但见得程咬金坐骑的马脖下,与尉迟敬德相同,也是挂了四五个唐将的首级,皆是血迹淋漓,皮肉翻卷,死状狰狞,面目全非,兀自滴着血。他抹了下脸上的血迹,大笑说道:“迟是迟了,可终究没错过痛快!且此贼被俺斩之,大小也算桩功劳。”指着他坐骑脖下的一颗人头。
却来看时,这人头年约四旬,面庞方正,两道浓眉,怒眼圆睁。
尉迟敬德辨出,是这一夜战中,唐军诸将里边,率部抵抗的最为顽强的常达。尉迟敬德也曾攻过他在河滩北边突出之处的阵地,攻了一番,未能攻下,便转马而走,寻别的唐将、唐部杀去了,——因是适才逢上窦轨,三两下杀溃他的百十亲兵,一槊将之杀了。此际乃尉迟敬德的目光扫过常达首级那圆睁的怒目,仿佛仍能感受到此人死前的不甘与愤恨!
晨风拂面,夹杂着浓重血腥。转回视线,吹动了尉迟敬德染血的胡须。他回首望向东方,数里外,李善道的大纛竖立在这仲夏的晨曦下,正随着河风猎猎招展。他抬起长槊,勒马转头,笑与程咬金说道:“常达此獠,最是顽抗,今为将军斩之,诚然大功一件!唐贼诸将,皆被斩杀,或已跪降,余下的这些唐卒,不值你我再费力气。便将军与俺,往拜陛下献首,何如?”
程咬金扬鞭一指:“正是!一夜血战,斩首无算,大振军威,正是觐见陛下,献捷之时!且儿郎们收拾残敌,俺与将军往大纛下复命,也好让陛下知晓,你我奋战之功。”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并辔而驰,众从骑随之,马蹄踏过尸横遍野的河滩,溅起斑斑血沫。
东方渐明,朝日初升,映照千里赤地,恍如丹砂铺地。
两将策马疾驰,沿途残兵避之不及,纷纷伏地投降。
马蹄声急,踏破晨雾,直趋大纛。
大纛之下,李善道正立於高岗之上,玄甲染霞,按剑顾望面前方圆数十里的战场。
见二将远远驰来,李善道令亲卫让开道路,并令百余亲卫齐声传旨:“陛下谕令,尉迟敬德、程咬金不必下马,可径趋大纛台下面圣。”使他两人骑马而到岗下。
不多时,两将与合计百十从骑驰到。
从骑留在了外围,独两将驰马,在两边亲卫们的目注下,到了高岗近前。两将下马,各将窦轨、常达的人头摘下,捧在手中,下拜高呼:“臣斩得窦轨(常达),敢献首陛下!”
李善道俯瞰两将,笑道:“尉迟、程卿来矣!昨夜,我在此观战整夜,卿二人引骑逐杀,突入唐军数万众中,所向披靡,见你两人将旗所至,唐军辟易,实乃虎贲,果我大汉之骁将也!我已尽知卿等骁勇,今献首级,功在社稷,当记首功。”
言罢,命从吏接过血污人头,悬於纛旗两侧示众,以彰战果。
却这大纛两边,各竖立了一二十长杆,当下这数十长杆上,几已挂满被汉将斩杀的唐将首级。连成一串的血首随风轻晃,凝露滴坠,映出朝晖中猩红点点。
尉迟敬德、程咬金等望之,由这些人头各所凝滞的,或恐骇未散,或惊惧绝望,或怒目圆睁,然皆定格於其身死前,生时的最后一刻的这种种神情,仿佛昨夜鏖战时汉骑铁蹄踏破一个个唐阵、与成千上万唐军将士溃乱逃窜的轰响、场景,又重回他俩的耳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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