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爽快地答应了鄂实的奏请:“超勇亲王已经上了奏折,四月下旬,会让傅恒进京呈报与准噶尔谈判的结果,等傅恒回来,你们家的女眷就与傅恒的家眷一同进宫吧。”
皇帝心情大好,当晚摆驾咸福宫,由着贵妃撒娇撒痴,又听了她弹奏的琵琶曲。
正享受间,忽然看到香案上摆了一尊送子观音,足有一尺多高,汉白玉的底座,纯金的佛像,镶着颗颗宝石,金碧辉煌,几乎要晃着他的眼睛。
高曦月见皇帝朝那尊观音看去,道:“这是臣妾额娘进宫时带来的,说是特意在神通寺请的,很灵验呢。”
皇帝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在自己宫里求一求就是,可别让皇后看见。”
高曦月道:“皇后娘娘的节俭是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才不会说什么呢。”
皇帝笑道:“还敢顶嘴?”和高曦月笑闹着,到了床上。
朝廷的纷纷扰扰于现在的桂铎而言,几乎没什么关系。
他赴任国子监不久,监丞便有些为难地告知他,将他分去算学馆教算法。
国子监以经学为主,算学是专为钦天监培养测算历法之才而设,只是本朝钦天监以观天象、卜吉凶为主职,这算学反而成了鸡肋。
但授课时,有一位并不在名册上的公子时不时来听课,他打听一番,才知道这位公子是鄂尔泰的幼子鄂弼,本是经学生,跟监丞打了招呼,过来旁听,只是桂铎刚来不久,所以一时还不知。
鄂弼也主动找来,解释了自己的情况,又道:“我大哥说若要为官,却不通数算,就会被手下的师爷骗。”
鄂弼所称的大哥,自然是鄂尔泰长子,时任军机章京,又以编修身份行走南书房的鄂容安。
既然如此,桂铎也就不再多说,只管授课,只是没过多久,在乾隆四年三月,国子监祭酒亲自找到他,对他说已经将他调到文渊阁任笔帖式。
祭酒吞吞吐吐,桂铎倒是早有准备,平静道:“是下官得罪人了。”
祭酒道:“是,是高家。桂博士,我知道你也是有来头的人,但是高家我们更得罪不起。高家的意思是不仅不让你教经学,还要再贬两级,我和祭酒商量了,想办法把你调去武英殿任正八品笔帖式,贬了半级,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他早有所料,只是心下叹了口气,高家果然还是不能退这一步。
想想也是,高恒毕竟已经二十几岁,不如年纪更轻、出身更高的傅恒等得起,要他甘心失去巨大财富甚至前途,沉寂数年,的确是不太可能。这是高家,或者说高恒的一个警告。
这对自己而言,倒不全然是坏事,不如说反而还是好事。只是终究是让国子监的人为难了,毕竟武英殿职务通常由翰林充任,他已经外放多年,国子监想必也是花了一番功夫。
他向祭酒表示了感谢。
祭酒反而更加不安:“桂博士,您受委屈了,您千万别怪我,我到底不是前任祭酒孙大人,没有那么硬的骨头。连礼部的方苞方大人都被高大人参奏,已经受皇上削职,国子监只是礼部下属,真的是没办法啊。”
桂铎笑了一声:“下官从未见怪,不如说下官自任了这个博士,总担心自己德不配位,有负皇恩,这回也算落个松快了。”
他回到算学馆,平静地进行最后一次授课。
今日课业结束,他也就准备离开。
二十几名学子却是纷纷站起,一人道:“算学不为显学,可先生仍是尽心授课,今日先生要走,还是让我们送先生一程吧。”
桂铎拒绝道:“都别送了,今年倒春寒,外边冷。”
他走出算学馆,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已经春天了,这雪还是那么大,和梦中那场雪一样。
鄂弼的呼唤在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道:“不是说不必送了吗?”
鄂弼道:“您只让算学馆的学子不必送,学生是经学馆过来旁听的。”
他送桂铎到了国子监外,终于忍不住道:“高家也太过分了!先生等着,我回家后就向阿玛和大哥二哥告他们一状!”
桂铎立刻道:“鄂公子不可。在下说句心里话,这博士在下本来也是做不来的,你更不该为我一个罪员生事,且高大人现在是江南河道总督,现在治水、赈灾之事,是离不了他的,断不可再生风波!”
鄂弼愤愤不平:“治水赈灾?简直笑话!谁不知道他那个派去山东的门人,贪了多少救济?他能高升,还不是因为给高家送去一尊汉白玉座纯金的送子观音和一根千年人参?就这东西,还不知道是不是拿贪的钱换的!怎么,天下的河道,都得靠他高右文?就因为会治水,就谁都奈何不了他了?”
桂铎警告道:“鄂公子,你失言了!”
他左右看看,幸好此时雪大,外间并无旁人。
鄂弼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只是心里对高氏满门的气始终不能平:同样在清算北族的事情里建言献策,高家的子弟门人就能个个高升,而他阿玛鄂尔泰才得了个小国进贡的便宜侄孙女,又是个必然不得宠的主儿,凭什么!现在倒好,连位授课用心些的先生都容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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