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浔州疫情肆虐。
所有人遵照昨夜命令有序工作，江逸澈和赵照坐镇府衙听各处禀报。
“城北发现十人有高热。”
“城南有五十人报告自己身体出现不同程度的紫斑和肿胀。”
“城东房屋倒塌较少，目前多为在家隔离人员，未发现相关情况。”
江逸澈和赵照来不及松一口气，他们急切地等待城西的消息。
城西，是最大的救济棚聚集地，很可能是时疫最大的爆发地。
那些都是在水患中受灾最严重，失去家园、甚至失去亲人的灾民。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不好了，城西的救济棚出事了。”派去查看消息的侍卫人未到声先到。
赵照着急：“快说，什么情况。”
那小侍卫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两口气道：“我进不去。”
赵照呵斥：“进不去你乱喊个屁！”
难道不知道如今情形不明朗，最怕引起百姓恐慌吗，就你这一路边跑边喊，会吓到多少不明就里的民众。
小侍卫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垂丧着头：“他们拉起了麻绳，四周都有壮汉拿锄头或者菜刀守着，凡有靠近者，杀无赦。”
赵照觉得不可思议：“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说，他们无家可归，贱命一条，死便死了，不能再让其他乡亲没有家。”
“坏了！”赵照一拍脑门：“时疫一定已经在救济棚里传播开了。”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旁边一个人尖声喊道。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城西山头的救济棚，那里升起了一阵灰烟。
江逸澈心里一紧，他们在焚烧尸体。
“孤去看看。”江逸澈道：“孤是太子，他们不敢拦孤。”
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他，赵照呵呵一笑：“殿下，可不能抢老夫的活儿。”
“赵太医，此事非同小可，你医术高明，必须坐镇此处，指挥熬煮汤药。”江逸澈着急道：“孤武功高强，用轻功飞上去在远处查看片刻即可。”
赵照眯起常年含笑的眼睛：“然后呢，太子殿下？”
“您看了确实有时疫、有病人、有死人，然后您能怎么做呢？”赵照脸上笑意不减，满眼慈悲，像一尊悲天悯人的弥勒佛：“救国，我不如您，救人，您不如我。”
“殿下，臣能死在浔州，您不可以。”赵照转头看向院中正在熬药的所有弟子：“有愿意跟我上城西山的，站出来。”
“师父，我去！”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大声喊。
江逸澈扫视了一圈，才在角落里发现那个才比大铁锅高不了多少的孩子。
“行了水生，毛还没长齐，学人家逞什么英雄。”他旁边的高个男子啪得打了水生后脑勺一下：“哥哥去，这么好的扬名立万的机会我可不能让给你。”
“就是，水生，你可多等几年吧。”另一个扎了红绸姑娘举手站了起来：“师父，您常说我是银针小圣手，我一定可以帮到您。”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服气了啊。”她旁边一个圆脸姑娘站了起来：“我才是银针圣手，你多了个小字，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不？你还嫩着呢。”
红绸姑娘笑意盈盈：“我可不服气，有本事咱俩比比？”
“行啊，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我也去。”
“我也要去。”
……
一个接一个声音响起，一个接一个人影站了起来，他们年龄各异，高矮不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一样的目光坚定，他们争着、笑着、闹着，仿佛只是跟着师父去赴一场最简单不过的比试。
赵照背过了身，江逸澈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一时之间，刚刚还喧闹的院子寂静无声，他们看着师父背影，佝偻而落寞，仿佛有千钧重担，正在压垮他矮小消瘦的身体，可他的影子被朝阳拉的好长好高大，仿佛能顶起天地，撑起一条生命的通道。
“好，好。”赵照转过身：“老夫师从善慈堂，经历层层征选考核进入太医院，老夫一生自负，从未真心佩服过他人，如今我善慈堂的小辈能有如此胸襟，实在让老夫汗颜，请受老夫一拜。”
这位鹤发老人庄重而肃穆地躬下身，双手抱拳行揖礼，随即坚定地挺直腰杆，朗声道：“出征！”
院中一半的郎中医女扛起已经熬好的药汤，揣好自己的银针，跟上赵照，昂首阔步往城西走去。
“江逸澈。”陵轻舟刚来就看到这一幕，气急败坏吼道：“给我拦住他们！”
这帮大盛人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你们在做什么啊到底，口号喊的震天响，能不能戴个口罩啊。
“等一下！”江逸澈的怒吼让赵照脚步一个踉跄。
哎呀，我服了。赵照扶额，好不容易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你一打断，士气全无，真是愁人。
对上赵照幽怨的眼神，江逸澈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仍坚定地相信陵轻舟，他再次重复一遍：“稍等片刻，孤去去就回。”
江逸澈拉着陵轻舟的手到一个空房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陵轻舟忙着卸货，一边跟他解释：“这是口罩、医用手套、隔离服、消毒水，我快速告诉你怎么用，你好好记住，然后立即让他们换上再去，听明白了吗？”
江逸澈乖巧点头，他看着这堆从未见过的东西，来不及震惊，便全神贯注听起了陵轻舟的讲解，他惊讶于陵轻舟的思虑周全，也感慨现代医学的蓬勃发展。
无论如何，必须要让赵照一行保存实力，活着回来，所有能增加生还希望的措施，都要做。
随后赵照表达了疑问，被江逸澈用太子之威压了下来：“全部给孤换上，不换不许上山，这是太子之令。”
一身反骨的赵照满脸不忿，大家来救人，你拿权势压人，好好好，这样玩，下回我回盛京必定要上丞相府找沈千金告上一状。
不过，赵照摸了摸这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医者的本能告诉他，这是好东西，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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