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九年正旦上御奉天殿，受文武群臣贺，免宴，赐节钱钞。遣庆阳伯夏勋祭景皇帝陵寝。”
次日清晨，熹微的阳光艰难地穿透淡薄云层，丝丝缕缕地洒落在紫禁城的御花园里。在一群太监和宫女如众星捧月般的簇拥下朱厚照，外披大氅、身着曳撒、头戴大帽，腰束玉带，漫步在御花园中。
虽说立春已然过去些许时日，可御花园却仿若被冬日的寒魔紧紧攥在手心，挣脱不得。举目四眺，园中的花草树木，那些按常理早该在此时抖擞精神、绽放盎然生机的精灵们，大多还在寒冬的怀抱中沉睡未醒。
唯有几株坚毅刚强的梅花，宛如身披银甲的勇士，傲然挺立于霜雪之中，孤芳自赏般吐露着清幽芬芳，为这寂寥清冷的园子添了一抹亮色。
朱厚照款步于蜿蜒的小径，脚下的积雪似在抗议被惊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恰似在低吟着冬日的落寞与孤寂。他微微仰头，望向苍穹，铅灰色的阴云沉甸甸地压着，仿若要将这天地间的最后一丝生气也吞噬殆尽。
有点春风，但是还是凉的。
目睹这般景致，朱厚照心间蓦然涌起一股复杂情愫：岁月仿若白驹过隙，匆匆而逝，四季更迭宛如车轮滚滚，永不停息。哪怕贵为天子，坐拥天下，却也在这自然伟力面前束手无策。
“张大顺。”朱厚照喊着张大顺的名字。
张大顺忙从魏彬、陈敬等人后面出来道：“奴婢在。”
朱厚照身也不回，仍看着景色问道：“你知道‘天地革而四时成’是什么意思吗？”
张大顺微微躬身道：“天地由于变革而形成四季，养育万物。”
朱厚照笑笑回过身问道：“你知道？出自哪里？”
张大顺回道：“出自《周易》革卦，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朱厚照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小看你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魏彬、陈敬、苏进等人心头皆是一震，就连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刘全忠此刻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稚嫩却深藏不露的张大顺。
只见张大顺谦逊地躬下身去，轻声回答道：“万岁爷，奴婢也就会些皮毛。”
朱厚照仍是笑道道：“内书堂可不教这些东西。”
张大顺道：“回万岁爷的话，您圣明，奴婢是在进宫前学的。”
朱厚照闻言道：“这要是没进宫，你这年纪现在考个举人不成问题。后悔进宫吗？”
张大顺脸上却不见一丝波澜，道：“奴婢以前后悔，后来跟了张大珰就不会了，现在能在万岁爷身边伺候，是多少人修来的福分，更不后悔了。”
“哈哈哈....”朱厚照开怀大笑道，“你真会说话。”
张大顺却说道：“奴婢是实话实说。”
朱厚照问道：“天何言哉？”
张大顺道：“四时行焉，百物生焉。”
朱厚照心中想到那日杨廷和御前直谏，便颔首不再说话，转身接着往前走，张大顺默默退回到了人群中。
又走了一会儿，朱厚照忽然之间有所感，便轻声吟道：“寒霰漫空垂，素裹千峰乱。冰冻霜寒困我衣，风重伤我面。皑皑隐千形，踪迹须不见。伏小屏息待冬去，长啸惊群艳。”
魏彬闻言忙道：“万岁爷词好！古之帝王不能及也。”
“马屁精。”苏进心中骂道。
朱厚照却道：“随意而作，上不得高台面。”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皆眉头紧锁、苦思冥想，试图参透皇帝所赋之词背后隐藏的深意。然而，尽管他们竭尽所能地开动脑筋，奈何水平有限。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人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张大顺这个人。此人平日里就以机智聪慧着称，大家心中不禁暗自思忖：“那厮定然知晓皇帝此词的真正意图！”
一会儿一名小太监快步上前跪到朱厚照面前，双手捧起一本奏本道：“万岁爷爷，建昌侯张延龄有本呈上。”
朱厚照不接奏本，而是转身扫视了一下众人，众人都非常恭谨，一个个的低着头，最后朱厚照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魏彬身上，心中微微一叹才接过来奏本，打开看了起来，便道：“建昌侯张延龄因南京等处饥，打算推辞掉应当支取的禄米一千七百石，用来赈济灾民。”
此时众人皆不作声。朱厚照于是看着魏彬问道：“魏彬，你是司礼监掌印，你来说说。”
魏彬心头一凛，连忙躬身行礼，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回道：“回禀主子爷，建昌侯有心，体谅朝廷的难，陛下的不易，应当允准。”说罢，眼角余光偷偷瞥向朱厚照，试图窥探圣意。
朱厚照仿若未闻，神色未动分毫，目光径直越过魏彬，投向人群深处，高声问道：“张宗说来了吗？”
“臣张宗说在。”随着一声应答，张宗说从人群中快步走出，行至朱厚照面前，躬身行礼，俯首待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