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山染秋，正是踏秋的好时节。
安蕴一人一马去山中狩猎，她却并未猎物，好在猎到一个人，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彼时她骑着马在闲逛，看着看着就入了深林，马蹄踏过的碎叶声越发窸窣。
正想回程，却被一株野生的月季香味吸引，勒马而下。
月季长得颜色鲜好，她蹲下细赏，却听到猛虎的声音。
那虎隔得远，不是要攻击她，而是盯住前方的一条小鹿。
安蕴起身拿起马上的弓箭，弯弓射向猛虎身旁，惊走猛虎，救了小鹿一命。
她松了一口气，却听到一阵好听的男声：“姑娘真是好心肠，这般上好的猛虎都不收。”
安蕴刚才看落下的箭时，就发现有两支，其中一支不是她的。
她不欲纠结，现在听到这话，心想应该是这位公子的。
安蕴侧身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有一位藏蓝锦服的少年牵着一匹黑色的马，朝她缓缓走近，手中还转着一支箭，格外地丰神俊逸，他走过的地方都透着生机勃勃。
深山里还有这般好看的男子，怕不是妖怪变的吧。
等他走近，安蕴发觉，那就是她的箭。
安蕴还未回答，那位少年便将箭往她身前一递，欣然道：“完箭归卿。”
挺会改字造词！
安蕴刚伸手去接，箭已经另换一支，安蕴说得直接：“这不是我的箭。”
少年解释道：“这是我暂时抵给姑娘的物件，会用大雁来换。”
熹平国下聘需用雁，他这话的意思是——。
安蕴对上他的目光，少年扫了一眼她发髻上的青带，嘴角微微勾起：“姑娘尚未婚配，不如考虑一下我？”
言外之意，她若是接下箭，就算是答应。
安蕴问：“你我并未告知彼此姓名，也不知对方家世，公子此举是否有些草率？”
少年答得干脆：“看上了，还顾这么多做什么，姑娘这般出众，此时不定下来，我怕没有机会。”
安蕴被他逗笑，想着与其被赐婚，不如找个还看得过去的。
好吧，就他了。
她利落地接过少年手中箭：“我考虑一下。”
天空双雁南飞，少年弯弓搭箭，直指长空，咻得一声，刚到半空，被另外一箭阻止，耳边响起一道声音：“难得同归。”
少年并不生气，反而笑着看着旁侧人：“那姑娘，何时与我同归？”
“你刚刚已经收了我的雁，可不许反悔。”
安蕴俏皮一笑：“我没打算反悔。”
紧接着，她说得清清楚楚：“明日，安将军府，静候公子佳音，过时不候。”
少年道：“自当来赴约。”
他们一同走出山，临分别时，少年骑着马回头：“安姑娘，我的名字是越曦，你记好了，明日等着我来下聘。”
“不是，你说你叫什么？”
“越曦。”少年在她身前勒马，认真问，“曦王妃还有什么疑问？”
岂不是坊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成了真。
“我也是要面子的，我不嫁你。”
安蕴话音刚落，越曦笑道：“安姑娘，是谁说没打算反悔？”
......
情山最后一战开始于秋末，整个战场尸骸遍地。
高峰之上，乔王刺向济元帝的刀，被越曦侧身挡过，正中心脏，猎猎军旗一时之间停了下来。
一瞬间，越曦想起跟安蕴离别那晚的事情。
出征前夕，他回得比较早，到屋时，烛光冉冉，安蕴正在缝虎头帽。
越曦不忍打破这一幕，双手抱胸在一旁看着，听她吸了一口气，就知道扎到手了。
他挪步上前握着安蕴的手，沁出的血珠润入他的掌心，他道：“你这绣技，估摸着我们的孩子会嫌弃。”
“他才不会嫌弃。”
安蕴抓起手中的针就往越曦手背刺，针并未碰到肌肤，快碰到时，她就停了下来。
“算了，你要出征，这手宝贵得紧。”她如此解释。
越曦看着安蕴微垂的视线：“我随皇兄出征过几次，哪一次不是平安回来了，你放心，刀剑都会躲着我的。”
“等春回大地，我定然已回。”
安蕴放下虎头帽，心依旧不安，抬眸看向他：“可那许多次，我也在。”
“你向来心中只知道护着你的皇兄，从未顾惜过自己。”
越曦偏头看着她，很是得意：“这不是有你顾惜我。”
“贫嘴。”
安蕴的音容笑貌越发清晰，在倒地那一刻，全部破碎成一片一片的，是一个个他们相处的瞬间。
人已倒地，越曦自觉有愧安蕴，还是留了她跟孩子在人间。
“军医，快唤军医。”济元帝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越曦满是血痕的手一抬，被济元帝握住：“二弟，撑住，弟妹还在府中等你，还有你们的孩子应该也快出生了。”
命数已尽，再难强求。
越曦知晓回不去了，看着济元帝做最后的交待：“皇兄，蕴儿天性爱自由，因为我困在一方之地，她和孩子若要走，希望你成全她们。”
“不要……再用曦王妃的身份缚住她。”
残音落尽，魂归故乡。
……
素山别院刀光剑影之下，安蕴刚生下一个小世子。
嬷嬷抱着他上前，安蕴已经换好衣裳，回头看了看睁着眼睛打量这个世界的孩子，淡淡道：“我知道，你们都瞒着我一件事。”
“越曦他回不来了。”
语到最后尽是哽咽，屋内的人登时跪了下去：“王妃请节哀。”
安蕴微仰着头，眼眶打转的清泪还是落了下来，她抬手轻轻拂过：“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小世子单字钦，就唤‘越钦’。”
安蕴也有她的使命，她要护住皇后娘娘和她的孩子，迎奸贼没有幸免于难，终是离开这个人世。
她阂上眼睛那刻，见到等着他的越曦。
他穿着一件藏蓝锦服，跟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模一样。
安蕴恍惚一瞬，心中还气着他，没有去搭他的手：“哼，你失约了。”
“离开情山，我就回来了，蕴儿，我一直都在。” 越曦握着她的肩，轻声安抚着。
他们看了一眼越钦，往林间深处走去。
起于林间，终于林间。
谁能想到后来他们孩子的缘分也由此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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