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偶尔唐棠也回想起18床的小姑娘，她问清清的床位医生吴尘：“18床先心是准备手术么？手术定在什么时候？”
吴医生一边敲键盘，一边回答：“别提了，她妈说没钱，让再等等，这小孩都已经7岁了，再等就更危险了呀。”
唐棠听完若有所思。
有一天夜里，唐棠从医院离开已经是晚上9点了，肚子很饿，突发奇想想去旁边大学城买个铁板豆腐补偿下饥肠辘辘的自己。
等她喜滋滋地捧着豆腐，准备穿过拥挤的人群，打车回家时，她看到了清清的妈妈。
准确地说，是先看到她手里拎着的一大串气球，再看到气球后面的人。
“好看的气球，浪漫的气球，十块钱，全部十块钱！”
唐棠有些吃惊，她从那天晚上清清妈的穿着就能猜出她恐怕赚的是辛苦钱，但是真实地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吆喝，还是有些震撼。清清妈双手紧紧地攥着气球线，舌头不停地舔着嘴唇，唐棠从不远处看，也能看见清清妈粗糙的脸，和被风刮破的嘴唇。
唐棠走到清清妈面前，假装没认出来，问：“老板，全都十块钱么？我拿两个。”
清清妈应和下来，伸手去解气球的绳子，扭头递给唐棠的时候，认出了她，不好意思地说：“请问，您是唐医生吧？那天晚上对不起啊，我对你态度太差了，前几天我身体不好，又太累，您别见怪，清清跟我说了，说您很照顾她，还给她草莓吃。”
清清妈声音充满了愧疚：“对不起啊，那天是我不对，我后面找了您好几次，但是没看到您，当然也是因为我都是晚上去。”
唐棠没想到被认出来了，回答得有些结结巴巴：“哦哦，没关系，我理解的。”
她改变话题：“这气球是你卖的，都挺漂亮的。”
清清妈抬头看了眼气球：“是啊，我已经在这里卖了好几天了，这里小情侣多，我批发点爱心啊粉红色啊花啊，卖的蛮好的，唐医生，我给你拿一个啊。”
说完，她从上面挑了一朵五彩的花气球塞到唐棠手里，唐棠一时推脱不掉，只能拿着。
她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把钱付了，清清妈把她手一拦：“草莓的事我还没感谢你呢，这个气球就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了，拿着，拿着。”
唐棠不太会拉扯，只能尴尬地笑着表示感谢，她边环顾四周的人流，问：“这里生意还可以吧？白天也有人买么？”
清清妈爽朗地笑了：“白天这里没人，白天我在旁边的饭店打工，给人擦桌子洗碗。”
唐棠有些震惊：“所以你每天那么晚来医院，就是因为要打两份工？”
“没办法，唐医生，我没文化，只能干这点种粗活赚点钱。”清清妈终于染上了一些深夜的沉重。
现在人流量小，清清妈也索性靠着护栏边坐了下来歇歇脚，她今天白天站了一天，收桌子洗碗，一刻不停，刚刚在店里垫吧几口，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卖气球。
“她爸爸呢？”唐棠也跟着坐下来，把手里的豆腐推给清清妈，问她吃不吃。
清清妈摆摆手："我这两天胃不好，吃点辣的就疼，谢谢你啊"。，
清清妈抬头看看深蓝色的夜幕没有正面回答：“明天是个好天气，不下雨又可以多赚点钱，”而后又叹了一口气：“我只当他死了，跟他结了婚以后我就没上班，一天到晚的做家务做饭，照顾他和孩子，自己一分钱没有。”
清清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子来问：“唐医生，我家清清之前都好好的，就是几个月前受凉了，一下子身体就差了，喘，嘴唇发紫，还动不动就说累，去医院一查说是先天性心脏病，现在在你们医院也这么说，怎么会是这个病呢，你说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她的目光里有询问也有恳求，她也许希望听到这只是一场误诊，哪里搞错了，哪天医生宣布不用手术直接出院了。
唐棠迎着这样炽热的目光，仔细地斟酌着自己的语言：“我之前看过清清的病历，症状、体征和辅助检查都是相符的，都提示是先天性心脏病，应该不会搞错。”
清清妈的肩膀塌了下去，虽然已经预想到这个结果，但是她到现在还是难以接受。
唐棠赶紧安慰：“没关系，清清的病不重，做了手术就好了，一般来说预后很好的。”
清清妈笑了笑，只是这笑比哭还苦涩：“我知道，吴医生跟我说了，大概要准备手术费5万块，实话跟你说，我不光5万块钱没有，刚来你们医院的时候，连5百块钱都没有。”
“查出来之后，我们那里的医院说治不了，让去大医院治，孩子他爸和爷爷奶奶都说不治了，又是个丫头，治好了也是给别人家干活去，犯不着，有那几万块钱不如吃一点喝一点，但是我心里舍不得啊，我家清清是我的命啊，要她死，比要我死还难受！”清清妈带着哭腔说。
“我恨我自己没有用，连给女儿看病的钱也没有，我就跟娘家借了一点钱，一路打听一路治，后来市里说你们医院好，但是一路上坐车吃饭，到你们医院的时候，钱就几乎花光了，不怕你笑话，当时我连住院都办不了，更别说给孩子做手术了。”
清清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水珠一样往下掉，她赶紧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想让人看见笑话：“后来我打听到你们医院饭店旁边招人，老板对我很好，再加上卖气球，最起码平时医院里催费，我还能交几个。”
“只是对不起你们医院，苦我家清清，我家清清才7岁啊，她那么懂事。”
清清妈抬起头问唐棠：“唐医生，你说，为什么现在不给卖血了？我听说之前卖血很赚钱，我有好多好多的血，我想卖了救我女儿。”
唐棠的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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