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兽踏入参山的那一刻起，便感受到一股明显的生机颓败之景。她心生不安，快步朝着内殿掠去，红光拂过些许枯败的枝叶，最后停在殿前。
象苍早知她来，主动开了门。
两人在一扇门前四目相对，象苍的面色苍白透明，身形略显单薄，看上去仿佛一阵随时有可能消失的烟，令纵兽眉心紧蹙。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象苍摇摇头：“你知道的，天道无法违背，没什么好伤怀的，进来吧。”
纵兽看着她背转过身往里走，往日的沉稳平和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如纸的羸弱。
“泉漾呢？”纵兽别开眼，也岔开话题，想说几句轻松的。
象苍微微扬唇：“鲛人族有事寻她，族中长老无法决定，她暂且回去处理。”
说起泉漾，那人走时也是万般不舍，可迫于无奈，又只能下界去，可是哄了许久。
纵兽眉眼低垂，还没想好怎么提封印被撞开的事，象苍便问起纵兽：
“听闻下界凶兽横行，可有此事？”
纵兽干脆顺水推舟说出这件事：“泠歌女皇死后，幽泣深谷无人看管，那些凶兽难免蠢蠢欲动。近来怕是察觉到禁制的力量松动，所以接连撞击，将你落下的禁制冲出一条缝隙。”
“我捉了几只丢回去，如今只能勉强应付，所以才上来寻你，想让你重新镇压。”
象苍闻言却是摇头：“如今我力弱，神力已去了十分之七，即便落下禁制也是无济于事，还会暴露我已经力弱的事实，恐会引来更多灾祸。”
纵兽握紧了掌心：“你……”
象苍笑着宽慰她：“人固有一死，何必伤怀。再者说，万一我仍有生还之机呢，不必担忧。”
她说完便长叹：“泠歌女皇……我二人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她的确和厚宽宥，甚至能束缚白沉那般躁郁的性子，是个不错的上神，只可惜啊……不得善终。”
提起此人，纵兽也十分惋惜：“那时她才生产过，鹤祁竟然亲手杀了她，也是所有人都不曾预料的事。”
象苍慨然摇头，隔了一阵儿，又问起折澜，好似惦念的人和事尤其多。
“阿澜近来也未曾回来看看，也不知她手边的事顺不顺利，潋儿可曾见过她？”
纵兽的心情皱巴巴的，微叹：“才见过的。她……如今在督促那几个孩子修炼，说是在西海海底发现一处灵气充裕之地，吸收起来事半功倍，对那几个孩子大有裨益。”
象苍欣慰地点点头：“才叫她下界时，我还多有担忧。那位月华之力的继承者既然能被月华之力选中，又有阿澜教导，修行之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她的劫历得如何了？”
纵兽手指微紧：“历劫……还剩一个爱别离。爱的是阿澜。”
象苍一怔：“……什么？”
纵兽赶忙说得更清楚些：“阿澜对她也怀有深情，她们二人看上去，的确也算相配。”
这话光是说说似乎没什么说服力，但如果要拿出证据的话……
纵兽想到自己储物空间的话本子，下一秒又赶紧否决这个念头。
她总不能把那个宁鹤年写的话本子拿给象苍看吧？
象苍的眉宇皱起来，并不为自己命数将近，而是为折澜这个深情种好不容易动情，竟是个需要“爱别离”的月神帝君。
月神高洁，也专一，历经此劫决然不会再动情，那折澜呢？她该如何是好。
这还不算最糟的——
“阿澜她，唯恐你……不能长青，因此她生出历劫掌握十成神力，斩杀天道的心思。”
“什么？”象苍甚至猛地站起，身形一晃，下一秒纵兽便化成一道红光出现在她身侧将她扶住：“你小心！”
象苍摆摆手，满脸愕然：“阿澜她……她同你这样说？”
纵兽紧锁着眉点点头：“是。上次她同我说，不愿楼听许承受成神之苦，也不愿你就此消逝，因此她唯有这样做，才能在保全你的同时，减轻楼听许身上的负担。”
“她！”象苍气得快要说不出话，“她怎么能这么想？！”
只为了减轻楼听许的负担，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命，就踩上一条明摆在那的死路么？
“她……”纵兽也着实无法，“阿澜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她既然和楼听许说明心意，就一定已经做好了别离的准备。”
象苍何尝不知，她甚至都能猜到折澜在想什么。
如果注定爱别离才能飞升，那这个别离，在楼听许心里，绝不能是生离死别，而是“折澜并非楼听许良人，所以两人注定无法相守”。
她想要伤楼听许的心，想让楼听许觉得是自己痴心错付，而非折澜已经无法存在于世上，以免她终生挂怀，念念不忘。
她不但想给楼听许赤诚的爱，还想在自己死后，能让楼听许不沉湎于痛苦之中，想给她爱之深之后的解脱之法。
阿澜……
象苍心痛不已，她甚至开始后悔一开始让折澜去寻找月华之力传人的决定，或许她一开始去求纵兽都好，或许也不会发展成如今的境况。
“……那个楼听许，品性如何？”
纵兽一噎：“我并未接触过，听旁人说，当是不错的。”
平静如此敬重的人，想必品性应该还可以的。
得不到确切答案，象苍无法安心。
人类城府深沉，她怕极了折澜被人蒙蔽，也担心她被旁人利用，尽管她知道月华之力的选择不会错，可折澜是她一手带大的徒儿，她难能只凭三言两语就任凭折澜做出这等毫无退路的决定。
“我想去见见那个年轻人。”象苍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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