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月紧绷的神经在这悄然流动的夜风中,渐渐变得松弛。她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于寂静黑暗中无声传递的安宁,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去。正当她开始重新酝酿睡意之时,外间的那道低沉男声却再次响起。
“过阵子,我可能得走一趟姑苏出个差,正好可以带上你一块出去转转,到时便有理由将瑞宁送回去了,你……暂且再忍个几日。”
张怀月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方彦之这是在担心因为他在房间里,所以自己才会睡不安枕。听出对方言语里藏着的那几分小心翼翼,张怀月沉默了一瞬,还是半解释着开口道:“我今天和瑞宁聊了聊,发现她与家中不睦似乎并不是单纯叛逆贪玩那么简单,更像是——和张先志理念不合。”
她这话说的相当隐晦,但在现今的政治环境下,其间含义却是不言而喻,方彦之片刻间便心领神会。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张怀月话语里有宽慰之意,他的语气轻快了不少,“时下不少年轻人热衷于参加各种集会,谈论时局,她会接触到一些新思潮、新言论也不奇怪,你要是不放心,回头我安排人暗中留意一下她时常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
“还是算了。”张怀月想了想,还是拒绝道。她对张瑞宁的事情原本就只是些许猜测,并没有迫切寻得答案。只是两个谈不上多么亲密的男女深夜独处一室,还各自躺在床上隔着屏风谈天,气氛多少有些尴尬和古怪,因此才随意找了个话题。
“现在不过只是我的一些胡乱猜测,倒没必要浪费这个人力,这两天我再找机会和她谈一谈,看看她究竟接触得有多深。只要对我们没有影响,也不是一件坏事。”甚至,从张怀月本心来看,张瑞宁若是真能尚存一丝未泯的家国情怀,总比她真的沉迷在醉生梦死,风花雪月的生活里来的好些。
“好,听你的。”方彦之的语气带着温和的笑意,似是透着一丝纯然的信任,“如果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跟我说。”
短暂而克制的交流至此告一段落,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深夜寂静的房间里,空气里那层无形的紧绷与隔膜似乎消融了些许。窗外月光依旧温柔,虫鸣更显静谧,张怀月在这份缓缓降临的安宁中,终于迎接了迟到的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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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张怀月起身时,原本睡在长榻上的方彦之又再一次不见了踪影,被褥物品也全都收拾整齐。只这一回,张怀月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过分惊讶。
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张怀月已经发现方彦之的时间观念极强。兴许是之前当过兵的缘故,他有着极为严格的作息习惯,无论前一日有什么突发意外,几时休息,似乎都不会影响到方彦之第二日的行动。且他作风严谨,心思缜密,行为处事极有章法,与之同处一个阵线时,无疑是个让人极为安心的、可靠的队友。
推被下床,张怀月稍稍洗漱收拾了一下,便下楼去吃早饭。
走进一楼餐厅,此时只有容婶正在这里忙碌布菜,不出意外地没有看到方彦之的人影。昨日张怀月便已听他说起过,养伤休息了这么久,今天也是时候回特工总部销假上职了。既已与岩井修一达成合作协定,要扶持岳文甫上位,那么他就需要更加抓紧时机地笼络住手下那一班行动队员,以稳固自己在特工总部的地位和职务。
吃罢早饭又休息了片刻,张怀月重新上了楼,在起居室中央寻了个开阔地方打了套拳活动了一下筋骨,之后又进行了些能够增强体能的力量运动。
自从潜伏上沪以来,为了不引起外人怀疑,她不得不放弃了坚持多年的长跑运动,过起了饱食终日,养尊处优的阔太太生活。成天流连于牌局舞场,日夜颠倒,让张怀月感觉整个人的作息都变得紊乱,精神也时常很是萎靡,令她十分不习惯。
因此一有机会,她便会抓紧时间运动强身,以免得危机时刻会被孱弱的体能拖了后腿。刚开始与方彦之同住时,她还会尽量避开对方进行训练,但两人长期共处一个屋檐下,无可避免地就被对方撞见过两回。
“运动是好习惯。”方彦之却并不以之为异,反倒鼓励她,“对身体健康有益,也能强健体魄,若遇危险,关键时候也能多一份自保之力。”甚至他还贴心提议,“要不然下回我带你去郊外骑马,打球,正是时下最时髦的消遣,沪上许多太太小姐们也常去的,不会引人侧目,活动场合也能更开阔。”
见他不像时下男子那般迂腐,认为女子强身健体有失体统,张怀月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开始按照自己的需求在家中规划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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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了一下身体,微微出了层薄汗,感觉通体舒泰后,张怀月走进浴室梳洗一番,换了身外出的打扮。
今天,是她约定好每旬要与钱焕开接头的日子。
临近午间的时候,穿一袭藕荷色旗袍,踩着白色高跟鞋,挽着手包,妆容精致的张怀月便出现在了馨馨美发室的门口。抬头望了眼美发室装饰着彩色灯牌的门头,眼尾余光中熙熙攘攘的街头一如既往,张怀月抬手抚了抚鬓角的碎发,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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