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对话从里传到外，白静听见了动静，脚步匆忙地下楼，她里面穿了件改装的旗袍裙打底，外头批了件羊毛呢子大衣，沿着旋转楼梯下来，五十来岁了但还保养的精致得体，很有旧时代成熟女星的韵味。
见着儿子，她的眼神中惊喜交加。
“三儿，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君子看向她，露出了个笑，“刚刚。”
白静上前就拉住他的两条胳膊，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高兴过后便是少不了一阵埋怨，眼睛都瞪了起来，“你说你这孩子，外头就那么好玩？一走就是大几个月，连个年也不回来过，真是没人管得住你了。”
白静生性温婉，就算有脾气，那在顾君子看来也是不要紧的，他一点儿都不担心不害怕。
“妈，这不还是被你逼的。”
从泰国回来后他就没闲着了，此刻回到家里一副倦容难掩的模样，看的白静活生生没了气焰，心里只剩下浓浓的心疼。
被她逼的？什么意思？
是指订婚这件事还是说她请老爷子出面这件事？
白静不太自在地撇了撇眼，“你还怪我了，这么大的人了做点事就不掂量掂量么？”
顾君子是知道自个儿母亲的性情，小时候家里宠着，婚后丈夫宠着，就算做得不对她也是碍着面子不会承认，更何况她逼自己订婚这件事，在她心里估计就没觉得有什么错。
她这母亲角色可是深明大义为自己后半辈子幸福考虑呢
算了，难得回来一趟，他也不跟她吵。
“爷爷呢？”
“楼上呢。”
林嫂刚端了杯热牛奶出来，顾君子站着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后说，“我上去看看他。”
他身影一过，白静便有些失落，站在原地嘟囔，“生儿子真是不够贴心，跟我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走了。”
林嫂闻言，在一旁笑着安慰，“夫人，少爷说今天在家吃饭，一会你可以拉着他好好聊。”
在家吃饭？
白静眼皮子一挑，想了想，转身去院子里打电话。
——
顾君子上了楼就直接朝书房走去，这个时间点，他猜老爷子应该是在这里，果不其然，书房的门没有合紧，他透过门缝就看到熟悉的身影。
许管家家里有事，就老爷子一个人在房间里练书法，上了年纪，慢慢地也就只剩下这个爱好了，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他耳朵背，别说刚才楼下的动静没听见，就是此刻顾君子已经推开了门，他都没有注意。
不过听力虽然不好，但那敏锐的直觉依然还很热乎。
察觉到有人进来，老爷子这才抬起了头，那锐利的眼神还来不及收敛，就这么直直落在顾君子身上，沉重而有力，然后愣了愣，半秒后，绽放出异样光彩。
顾君子从小就怕他这个爷爷，不为别的，就因为小时候被他揍得次数最多，久了就有些畏惧，不过随着年纪渐长，老爷子虽然表面上对他还是很严苛，但他发现了，爷爷才最顺着他的心意，给予他的都是无声的支持。
“爷爷。”
唤了一声，他主动挽起衣袖替老爷子研磨，视线落在书桌上，老爷子写的是《出师表》里的那段，正好已经写完，字很俊俏，笔锋苍劲有力，末尾还有个落款，顾清明。
老爷子嘴唇哆嗦了两下，激动之情好不容易才压制下来，然后搁下笔，重重地拍了下孙儿的肩膀，满是纹路的脸上漾起了个笑，慈眉善目的，“你个臭小子，无声无息就回来了。”
“是，刚回来，就来看你了呢。”
顾君子卖乖，顾清明听了笑意更浓，脸上的皱纹也就跟深了些。
“你啊，在江北还好吗？家里天天念叨你，你倒好，人不回来就算了，连消息都不回，你妈要不是身子骨不太好，早就跑过去亲自抓人了。”
顾君子无所谓地说，“我爸不会让她乱跑的。”
老爷子既然不写字了，他也就不研磨，两个人走到茶几边上相对坐下，给彼此倒了杯水，他望着顾清明身上颜色有些破败的中山装后又接着说，“明天我让人给你带两身衣服来。”
“不用。”顾清明抬了抬手，直接拒绝，“我衣服多着，别浪费。”
顾家祖上也是富裕人家，但老爷子在军中过惯了苦日子，一身的勤俭美德已是很难改变，顾君子闻言也不执着，反正他知道等他买回来，老爷子还是会乐滋滋地穿上。
爷孙两人在书房里聊了好一阵子，基本是一问一答，现在的社会形势对老爷子来说已经陌生太多，他本就不是商人，能聊的话题就少之又少。
不过顾君子也知道讨巧，隆重将江北的发展情形介绍与之听，那块土地承载着老爷子大半生沉甸甸的回忆，即便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也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很是入迷。
最后顾君子说，“回头我让人做个短片给你看看，有些革命基地已经成了旅游景点，以供后人警醒参观，还是很有历史教育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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