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诩没给她机会，他沉着脸，将人搂进怀里，把她小脑袋按在腿上，扯一条毯子裹着她。
“睡，我带你去连木村。”
窦章辞大眼睛眨巴眨巴，小胖手搭在他膝盖上，听他吩咐给陈婶子和马大妞她们换辆马车。
没多久，马蹄哒哒的，马车摇摇晃晃。
窦章辞闭上眼睛，弯弯唇。
她才不是去看热闹的，连木村死了那么多无辜的老百姓，她又不是个畜生，在看过满目疮痍后，还有心思看热闹。
她只是太震惊，没有睡意了。
平白熬着倒不如去做点事情，哪怕人小没用，既挖不了坑也抬不了棺，但能帮忙劝劝马老二也好。
她想，她可能明白马老二在想什么。
马老二说的，不久会来找女儿，原来是想用这种方式……
何至于呢……
不知走了多久，许是走上了山路，马车有些颠簸。
窝在崔诩怀中胖乎乎的一团，呼吸绵长，蜜桃似的脸泛起几抹红晕。
没人同她说话，没人搭理她，她到底没抵过睡觉的生理需求。
这会儿被石头颠一下，下意识皱皱眉。
感觉到崔诩将自己搂紧了些，两条秀气的小眉毛便又舒展开，本能地往他怀中拱了拱，重新寻个舒服的姿势。
马车停下时，她还没醒。
崔诩掀起帘子，朝陈婶子和马大妞挥挥手。
陈婶子身量高，透过帘子瞥见窝在他怀里睡熟的小娃娃，自觉噤声，拉着马大妞进村。
马大妞回头看向马车，陈婶子怕她不懂事去打搅，扯了扯她。
“别看了，小娘娘为了给村民申冤，两天一晚没睡，此刻熬不住，就让她多眯一会儿，到底是还要长身体的小孩子，哪能跟大人似的苦熬呢……哎……”
陈婶子摇摇头。
“嗯，婶子，大妞明白的。”马大妞低头进村。
村子里，焦黑的土地上洒满纸钱。
马老二被众人绑了起来，尤其那双蠢蠢欲动的手，被大家多缠了好几圈。
容庆劝得嘴都干了，马老二仍梗着脖子看着众人。
那眼神，像头驴，不劝倒罢，越劝越坚定，仿佛谁敢给他松开，他立马就能给自己那地方来一刀。
马大妞远远看见，松开陈婶子的手，朝马老二冲过去，一头扎进马老二怀里。
“爹！你是不要大妞了吗？！”
瞬间泪流满面。
马老二低头，“傻孩子，爹怎么会不要你，你是爹唯一的亲人了。谁和你说的，爹不要你了？”
马大妞看看陈婶子，“婶子说，你要把自己阉了做太监，你都三十好几了，会死的！你要是死了，大妞就没爹了！大妞已经没娘没爷爷奶奶和妹妹，不能再没爹啊！”
马大妞哭得眼泪婆娑。
马老二心疼得厉害，想把女儿抱住，却被绑了手，只能用眼神安抚。
“大妞啊，你跟小娘娘走，是最好的归宿。”
“小娘娘心善，是个好主子，爹爹不想毁你的前程，可爹爹也想照顾你，爹爹也想给你娘报仇，但是爹爹什么都不会，只能出此下策。”
“做太监没什么，爹爹不带把儿也还是你爹爹，只要咱们父女在一起，这些都不算什么……往后总会有守得云开那天。”
马老二苦口婆心地劝马大妞。
马大妞哇地一声哭出来。
“那我不去了！爹！我不去了！你不要阉了你自己，我爷还等着你生个弟弟给家里续香火，你不能把自己阉了！我爷还没入土呢，你别让他死不瞑目啊！”
马老二又看一眼身后的灵堂，他爹娘、媳妇儿和小女儿，四口棺材一字排开。
本来就没有一个是瞑目的。
他眼神一黯。
“你娘都没了，续什么？找谁续？爹有你就够了，大妞，你要好好的。”
马大妞见她爹油盐不进，是真的急了。
来的路上，陈婶子说，自古进宫做太监的都是打小就阉割的，小孩肉不毒，那时风险小，愈合得好。
她爹这年纪才动刀子的，基本都是九死一生，她要是再没了爹，她该怎么活？
马大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拍打着马老二的肩，哇哇喊出声：“总之不行！我说什么都不答应！爹爹你清醒一点！正经人，谁去做太监啊！”
跟着崔诩走近的王悯和金时齐齐挑眉，“嗯？”
窦章辞趴在崔诩怀里，憋回去一个哈欠，大眼睛被那股气憋得水汪汪。
她悠悠望向马老二父女。
“你想跟着大妞，为什么不说呢？”
“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谁将自己阉了宫里都会收的话，一到饥荒年代，岂不满街都是自宫的？”
“皇上用人很挑的，比如王悯公公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比如金时公公，人机灵，又对太子殿下忠心不二，太子殿下偶感风寒，金时公公都要自请陪葬。他们首先是有用的人，然后才是太监，你扪心自问，你占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自宫？”
窦章辞瞪着圆眼睛，努力很凶了，但是这圆鼓鼓的脸蛋配上圆鼓鼓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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