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脑海中总是抹不去屠傲苍白的脸颊、他母亲疏离和克制的神情、他弟弟抑制不住的焦急，以及作为“外人”的陆枫所表现出的担忧以及关心。
她自实习以来，多多少少也看过了很多病人以及家属。但像屠傲这样，很明显家境不错，但出了这么大的事，父亲不出现、母亲不关心的，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叮”，手机进来了一条微信，是詹婷婷。
“姐姐，今天下午有空吗？我要去买个眼影盘，陪陪我呗~”
沈清闭着眼睛都能想象詹大小姐边发信息边撒娇的模样。说是买个眼影盘，十有八九是要大包小包好好shopping一番。
沈清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回了一条：行，不过我昨天晚上值班，现在先让我睡一会行吗？下午老地方见！
那边迅速地发过来一个捶肩捏腿的表情，然后追加了一条“好”就安静了。
詹婷婷这个人精，说她古灵精怪吧，还偏偏特别会看人眼色。虽然是被家里宠得骄纵了一些，但是大事小情上从不糊涂。
沈清就记得当年在校园里见到这个小学妹，是看到她躲在一个亭子里偷偷抹眼泪。两人因着曾同参演过一个话剧，略微有些交情，此刻便赶紧走上前去询问。看着这个眼妆都哭花了的“小花猫”，沈清拿出纸巾递给了她，也不多问。
詹婷婷道了声谢，擦了擦脸，倒是主动说出了原因。原来是用男友手机发个链接，才发现男友竟已背着她劈腿多时。任凭男友下跪讨饶认错一系列招数使出，她也是决绝地提出分手，但心里却忍不住难受得要死。怕被人看见，便躲在这里哭一场，发泄一下。
“婷婷，离开这种人是对的。但是……他再来找你……你会心软吗？以后见面会不会有点尴尬？”沈清问道。
詹婷婷抽了抽鼻子，“他都做出这种背叛感情的事情了，该尴尬的人是他！我只是难过，当初怎么眼瞎看上这种人渣！不过也好，早点认清，早点远离！学姐，你说是不是？”
“嗯，没错！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不应该跟这种人在一起！”沈清笑着点头表示赞许。
“呜……但是我还是好难过啊……”詹婷婷又趴在沈清肩头大哭起来……
就这样，两人成了一对好朋友。
沈清平时课业很忙，市场营销系的詹婷婷则相对轻松很多。但她是个停不下来的，整日里要么忙着给学院活动拉赞助，要么和同学一起参加创业大赛。两人难得见面，詹婷婷总是眉飞色舞地给她讲最近又干了些什么，沈清也总是惊讶于这个女生小小的身体里是怎么能有这么大的精力。
沈清按捺住自己纷飞的思绪，强迫自己赶紧睡觉。
而陈子昂的微信，她始终都未回复。
另一边，陆枫回了自己家，陆爸爸和陆妈妈早收拾好了一个包裹，里面是新的洗漱生活用品，还有几件陆枫的干净衣服。幸好屠傲和陆枫身量都差不多，不然只能临时去重买。
“行，爸，妈，我先送医院去。”陆枫洗了把脸，就要往门外走。
“哎，你等等。”陆爸陆妈赶紧也换上鞋，“我们跟你一块过去。”
“哎呀，你们去干啥？”陆枫皱了皱眉，“他还在ICU呢，医院规定，每天只能放一个人进去半小时，你们去了也见不着。在家待着，听话哈！”
陆爸爸一瞪眼，“我们不去能放心吗？昨晚一宿我和你妈都没睡好。”
陆枫知道拗不过他俩，“行吧，行吧，那咱一块去。先说好哈，见不到人也不准着急，有医生呢，咱得相信医生。”
陆枫开车带着爸妈到了医院，急匆匆地到了ICU门外，正巧赶上了探视时间。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屠傲也没有亲属在外等候，于是倒也简单了很多，按照先前说好的，今天让陆枫先进去。
陆枫换上防护服，穿上鞋套，跟着护士来到了屠傲的床边。
他身上插了好多管子，猛一看实在有些吓人。作为一名警察，陆枫也算大大小小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但换到自己兄弟身上，他还是倒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了一下，才离屠傲更近了一些。
屠傲仍然昏迷着，但眉头不再紧皱，如果不是各种管子和身边的仪器，他仿佛只是在安静地睡着。陆枫伸出手，忍不住想碰碰他，但想到医生交代的屠傲的病情，他还是忍住了。
颅骨骨折、肝脏破裂、右侧股骨骨折。
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屠傲，陆枫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这么多年，他深知屠傲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外人眼里，他冷漠自私、不苟言笑，甚至有些无情。
但只有陆枫知道，那只是屠傲用来掩盖自己的“铠甲”。他们两人之间，其实屠傲才是那个极度重视这份情义、掏心掏肺的人。
因为他害怕，害怕在母亲离开之后，陆枫也会离他而去，所以在陆枫都疏忽的时候，屠傲早安排好了陆爸和陆妈的出游计划；在陆枫失恋伤心的时候，也是屠傲，嘴上骂着“真是个怂包”，然后一步不离地陪着他打游戏、喝酒、聊通宵。
而此刻，昨天还要给自己过生日的屠傲，就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这里，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讲到生日，陆枫只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好好地非得过什么生日！是不是如果昨天屠傲不急着来家里，就不会发生车祸了？
陆枫轻轻地抚了一下屠傲的手臂，那份冰凉让他也有点害怕。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屠傲就这么永远醒不过来了，害怕自己不能再为他做些什么。
对，该为他做些什么！
护士过来赶人了，探望的时间到了。陆枫俯下身，在屠傲耳边说了句“兄弟，这次的事情我会好好调查的，你好好养病，早点醒过来。”便只能被护士推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病房。
他没看到，屠傲的眼睛微微地动了一下，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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