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冯，难得看见你在别的宴席上这么赏脸，看来今个儿这厨子手艺倒是真的合了你心思了。”
顾晚晚刚进去，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宴席上各家都分着坐矮桌，最前面的地方倒是没有人，那位被称为老冯的人应该就是县学大教谕，和柴老爷面对面坐在东西两侧。
顾晚晚进去后，自然先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柴永林介绍道：“这就是做水晶粉儿的厨娘顾氏。”
“民妇顾晚晚，见过各位贵人。”
“原来是个年轻的小娘子，我们可不是什么贵人。”东侧有人笑着喊了几句，旁人也开始应和，顾晚晚没有说话，只静静等着。
上头那位冯教谕终于开口说话了：“便是你做出这水晶粉儿的？”
顾晚晚：“是。”
“这菜颇有巧思，是怎么做的？”
顾晚晚便将用到的材料和大概做法说了一遍，当听到泡椒酸菜这些的时候冯教谕倒也还罢了，直到听说顾晚晚用红薯粉做出这水晶粉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红薯颜色深，你就算是熬煮之后再漏粉也不可能成如此晶莹剔透啊。”
顾晚晚看了一眼这位大教谕，明白他纠结的点在哪里了。
原本以为是个只会八股文的文人，没成想观察力还挺仔细，挺有理工科或者农科院教授的探寻精神嘛，这晶莹剔透的粉肯定不是自己做的，顾晚晚手握金手指也没必要——
商城兑换岂不是更简单？
但是以现在的技术要做出这样的晶莹剔透的粉条来说，的确是不大可能的。
顾晚晚也不慌张，只道：“民妇之前在集市上也做过神仙豆腐，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做的，其实秘诀很简单，放些草木灰就是，很多不起眼的小东西在做吃食的过程中都能产生奇妙的反应，出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位冯教谕单名一个怀字，冯怀显然没想到顾晚晚谈吐如此大方，还说出了这样一番有见识的话来。
“奇妙的反应……意想不到效果……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冯怀正视了一眼顾晚晚：“顾厨娘本事不错，柴掌柜慧眼识人，可别亏待了人家。”
柴永林连忙笑着道好，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顾晚晚，这眼神和上次柴夫人看她的倒是一模一样……
冯怀的问话显然还没结束，他又问：“听你谈吐也不是一般的农家女，这等手艺是和谁学的，可念过书吗？”
有人忍不住了，“老冯啊，你怎么逢人就问读没读过书，这小娘子既然从了厨艺，哪有时间去读书。”
这话里便有些看轻的意味了，但这也是事实。
君子远庖厨，这年头读书人都高贵的很，既然从了手艺活，说明家中条件一般，又是个女子，怎么可能会读过书呢。
那冯怀没理他，还是看着顾晚晚，顾晚晚忽然觉得这位大教谕似乎不一般，至少很真诚，从未带着偏见看待女子，于是也认真道：“回先生的话，我家中姑母从前在府学学艺，我都是跟着她学的，姑母见多识广，道府城乃至京城的女子也有很多读书识字的，故而也教了我一些，虽没有正式上过学，倒是也认识一些字。”
席中的人都有些惊讶，反倒是冯怀爽朗笑了：“好好好，难怪颇有见识，既然认得字，之后有机会也该读几本书，不荒废了便是。”
还有人在小声轻笑，只说是冯老疯了，谁知顾晚晚这会儿也被激了一下，直接道：“先生说的是，我虽女子却也听说好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只是民妇没有这样的福气，却也被这些故事激励了很多，当在自己能努力的范围多努力些，先生身居高位，胸怀宽广，民妇实在是佩服。”
顾晚晚这番话说完，全场都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冯怀哈哈大笑。
“好、好啊……”
顾晚晚告退。
走出宴席的时候，她还出了一身汗，其实最后她也有点自责和懊恼，毕竟这不是私下里，而是在柴家的宴席上。
她……是不是过于鲁莽了？
顾晚晚回去之后，厨房的人都开心坏了，都觉得顾晚晚的手艺好，今日定是能沾了她的光拿到不少的赏钱，但是顾晚晚却一扫高兴的模样，甚至还有些担忧。
曹花花看出来了，问了几句，顾晚晚笑了笑宽慰她：“没关系，我在想别的事。”
过了一会儿，柴宗来了，一进门就急匆匆找顾晚晚：“你也太牛了！”
顾晚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小官人。”
柴宗原本想说什么，但看见厨房这么多人，便立马将顾晚晚带了出去，到了后院，顾晚晚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是我太鲁莽了吧，应没有得罪柴掌柜的贵人？”
柴宗乐了：“你放心吧！我爹的贵人就那个冯先生！”
顾晚晚一愣：“这样吗？”
柴宗：“对啊，你在担心什么？县学教谕一人，学正两人，这位才是我爹要请的贵客，至于那几个说风凉话的，你别搭理他们！”
顾晚晚此时，这颗心才算是彻底落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
柴宗：“我爹说了，你真是个奇女子，那个冯教谕可高兴了，不仅吃得好最后还越发健谈了起来，你这次算是我们家大功臣了，晚点再走，我爹肯定要来找你！”
柴宗的话像是个巨大的惊喜砸中的顾晚晚，她都要感叹自己命好了……
这算是误打误撞被她撞上了么？
果不其然，一直到下午，宴席结束，柴永林单独见了一面顾晚晚。
“你很不错。”几个简单的字就是最后的定心丸。
顾晚晚谦虚道：“没耽误您的事就好。”
柴永林看了一眼她，何止没耽误，这次他和县学谈的这笔生意，最后敲定人就是这个冯怀。
只是此人是出了名的怪脾气、怪老头。
他也实在是忐忑，才会在这场宴席上花费了十足十的心思。
没成想这个顾氏，到是真的帮了他一个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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