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京抬头看了邱鹿鸣一眼，“其实我一直想说，你的气质跟这照片上的女学生很像，你像我奶奶年轻那个时代的人。”
邱鹿鸣心跳快了几拍，见方圆闻声抬头打量她，就笑了一下说，“二嫂，张哥啥意思啊，是夸我吗？”
张维京连忙解释，“当然是！我是说你的气质非常好！第一次见到，就觉得有点像民国女学生，第二次去，觉得就更像了！”
“你可别解释了，越描越黑。”邱鹿鸣不想进行这个话题，她只想赶紧看完照片，要是一会儿孙宁来了，看到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照片，说不定会生出误会的。
“这张是在西南联大的校门口照的，是我奶奶临去美国前拍下留念的。她身边的这位，就是她的第一任丈夫段盛德，段公子的父亲是云省政府主席。
我太姥爷是光绪年间的官员，后来又被国民政府请去做了官，几个舅爷也都做官、留学、或者开工厂，姨奶们嫁得也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原来家世竟然这样显赫。
“请问，张奶奶的闺名是......”邱鹿鸣还是问了出来。
“奶奶叫做林介微，当年在北平和昆明名气都很大，建国后大家只称她张夫人，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姓什么。”
邱鹿鸣想起来了，她对这个名字是有所耳闻的，北大最漂亮的女学生和云省段公子的爱情故事，曾经是校园内的一段佳话，无人不知。
“我奶奶一辈子读过好几所大学，可叹都没有拿到毕业证。”张维京笑着指着几张林介微在美国拍的照片说，“她读北大没毕业，继续读西南联大又没毕业，到了美国，本想好好拿个毕业证，结果段主席被刺身亡，段公子危难时刻赶回国内，稳定局势。她也跟着回来了，还是没有毕业！”
邱鹿鸣苦笑一下，心说，好歹你奶奶读到大四，还留学了，我只读了三个月呢。
“后来奶奶就不再读大学了，她说命中注定她是拿不到毕业证了，罢了，一个证书无所谓，只要校园中曾经有过她的足迹，一切足矣。
她和段公子十分恩爱，每天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他们生了一个男孩。但是，段公子不知怎么染上了毒瘾，一直没能戒断，不久他就杀了手下一员一直扶助他的大将...”
邱鹿鸣打断张维京，“张哥，你确定这是可以说的吗？”说完她忐忑地看了一眼老太太离开的方向。
张维京笑，“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连照片都堂而皇之珍而重之地放在相册里了，还有什么避讳的呢，我奶奶是非常开明的人，她说人不应该做那些无谓的遮掩，顺其自然就好。
等下你还能看到我大伯，就是我奶奶和段公子生的儿子。
当年段公子死后，我奶奶就带着大伯逃到了重庆，认识了我爷爷，没多久就带着孩子嫁了过来。抗战胜利后他们回到北平，我爷爷当了官，奶奶读过很多书，也懂得很多，但她一天班也没上过，一分钱都没赚过。五六十年代，他们遭了些罪，我爸他们也一样，但好在都熬过来了。”
邱鹿鸣哦了一声点点头，不敢做任何评论。
第一本相册翻完了，张维京又与方圆交换，给邱鹿鸣看第二本。
这一本上，就都是建国后拍摄的照片了，服饰和拍照风格都发生了极大变化，相纸质量也明显下降了。
张维京指着一张合影说，“我奶奶这辈子共生了五个孩子，跟我爷爷生了四个，前面两个都是女儿，后面终于生了我爸，隔了好几年，又生下了我小叔。”
邱鹿鸣又哦了一声。——再美的女人也要生孩子，并且还得努力生个男孩子。
后面单身照变少了，家族合照里的人却越来越多，到八十年代，林介微身边的老伴没有了。
***
张家逐渐来了客人，张维京的两个哥哥，都出来招待客人，邱鹿鸣对张维京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她和方圆坐到角落里，低声聊着天。
方圆坐下来就提醒小姑子：那个张维京靠你太近了，你离他远点！有未婚妻还这样，一定不是好人！
邱鹿鸣笑着点头。
晚宴没有开始，不知是谁打开了录音机，客厅里回荡着播放着华尔兹舞曲。
林介微换了一身紫红色的丝绒旗袍，穿着三四公分的高跟鞋，发髻上换了一根金色的发簪，整个人容光焕发，看上去也就五十多岁。
很多人迎上去与她见礼，熟络又恭敬。
方圆忽然说，“我先看的第二本照片，我发现，她没了老伴儿后，越来越自在，笑得特别开心。”
“啊？”
“真的，我奶奶也是。我觉得他们感情也不错啊，但我爷爷去世后，她那个轻松劲儿啊，好像能活到一百岁！”
“哈！”邱鹿鸣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无言以对。
忽然，屋子里一阵骚动，邱鹿鸣看过去，原来是张维京的大哥张卫国在邀请祖母跳舞，老太太左手轻轻搭在孙子的肩头，身体优雅地后仰，脸上的笑容矜持而满足，那没什么腰身的旗袍下，脚步居然还很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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