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玥仪有些气也有点急，微微皱起鼻子，脚步匆匆跟着母亲往祖母院里赶。
彼时祖母正端坐于堂屋上首，面色沉着，眉宇间拢着一团化不开的愠怒。
见大儿媳携着孙女进来行礼，她眼皮都没抬一下，由着二人屈膝行礼，半晌没唤起身。
直到王玥仪按捺不住，仰着小脸，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祖母，我们回府了，瑾儿知道吗？怎么没来接我？她正忙着呢？”
祖母：“很忙？嗯！可能会更忙吧……”
随即提高了声音：“起吧！坐下说话。”
王玥仪悻悻地起身，固执地看着祖母。
大儿媳依言在下手落座，王玥仪一直不肯动，手里绞着丝帕，歪头笑眯眯地问：
“祖母，瑾儿这就过来吗？我去寻她好不好？”
母亲带着呵斥的语气，低声道：
“你如今既已定了亲，该学学沉稳了。”
祖母沉声道，“都坐下，听我说。”
接下来一连串惊人消息便砸了过来——王瑾仪受邀往北地为学堂剪彩，途中屡遭袭击，正面搏杀时，后背添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祖母讲到此以帕掩面，嘤嘤嘤地低低哭出声，王玥仪母女俩，嘴巴从听遇到刺杀开始就没合上，看着哭泣的祖母，王玥仪“噌”的一下站起来，
“祖母，瑾儿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我要去看她。”
说着就要转身出门找人，大伯母一把拉住沉不住气的女儿，瞪了孩子一眼，又飞快地给女儿使了个颜色，申饬道：
“祖母在此，不可大呼小叫没个体统，坐下！听你祖母说完……”
说完，回头瞄了一眼婆母，王玥仪不为所动，用力挣了挣，没有摆脱母亲，索性提高声音问：
“祖母，你快说呀！瑾儿怎么样了？”
祖母被这么一闹停住了哭声，把帕子拿下来，拭了拭眼角的泪，颇为堵心地哼了一声。
“你们可知北宁府城遭突袭围城？那时我正去看瑾儿，北宁地界还没征兆，她不知怎的察觉不对，硬是把我和家里人都送出城，她自己却……”
话未说完，祖母又泣不成声了。
王玥仪身子前倾，急得直跺脚，小声抱怨：“祖母只顾哭，要急死人了！”
她一甩帕子，双手搓着来回踱了两步，“您快说，她如今还好吗？”
大伯母虽也心焦，却还端着长媳的体面，只温声追问：“母亲，瑾儿如今平安吧？”
这回祖母总算止了泪，对着空气“呸呸”两声：
“大年下的，不说不吉利的话！她好着呢，好着呢！”
“我去看看她就回来！”
王玥仪等不及祖母细说，撂下一句话，人已像阵风似的冲出门去。
“快跟上！”
大伯母顾不得许多，忙吩咐下人，回身向婆母屈膝请罪，
“是媳妇管教不严，这孩子向来是副赤子心性。”
“赤子心性？这孩子明明单纯。”
祖母冷笑一声，
“也不拣个清静人家定亲，偏要急着攀那京城三品官的高枝！那样的人家，玥儿的性子，嫁过去有好日子过？你怎么就拎不清！”
大伯母垂着头，任由婆母数落，半句不辩，只作洗耳恭听的模样。
祖母越说越气，抬手拍得茶几“啪啪”响，茶水都震出了些：
“当今天子壮年，最忌世家联姻结党！你以为攀了吏部的关系是青云梯？那分明是催命符！”
大伯母听到此处，终于抬了头，眼里浮起一丝困惑。
祖母重重一叹，心里直犯堵——瑾儿那丫头小小年纪都懂的道理，怎么她这个当大儿媳的偏偏看不透？
钻营的人，往往最先成了替罪羊，这些弯弯绕绕，她竟还一门心思往里钻！
“唉…我知道你怎么想，你不外乎是想拉上京城吏部的关系，哪又是谢家大族，你想将来为老大和你三个儿子拉个助力，可玥儿的终身幸福就不考虑了？！”
婆母拍着茶几大声训斥着，越说越气，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指向儿媳，声声质问：
“你可知，专营的人往往被利诱而同流合污或成为替罪羊，这些都因为你看不透权利争斗，还跃跃欲试！
哎！……”
悠长的叹息尚未落尽，门口已一阵风似的卷回个人影。
王玥仪跑得发髻都松了，气喘吁吁地问：“祖母∽”
婆媳二人齐齐转头看她。
谁也没留意，这姑娘再过年就十四了，母亲为了帮在科场上不甚得意的丈夫和三个儿子铺路，竟瞒着公婆，私下与京城吏部谢侍郎家定下了亲事。
待浔阳家主王敏章知晓时，两家婚书已换，木已成舟。
后来才辗转打听明白，那谢侍郎的幺儿是早产的病秧子，京城人家谁都不愿嫁，才把主意打到了想攀高枝的王家头上。
看着眼前水灵灵的大孙女，老夫人一肚子怨气却没法说出口，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揭她父母的短，只得硬生生憋了回去。
王玥仪全然不知这些内情，满心都是方才撞见的怪事，她喘匀了气，满脸惊惶地追问：
“祖母，咱们后院二房和三叔的院子怎么都圈起来了？瑾儿一家呢？”
婆媳思绪都回归了，各自正了正神色。
祖母望着急得满脸通红的孙女，先是长长叹了口气，叹息里裹着说不清的沉重，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沙哑：
“圈起来，这些都是瑾儿给族里的营生做的样品，规模不大，只是瑾儿说保密最重要。”
“母亲怎么不在外头单开个院子？在后宅圈地方不太方便吧。”
“你说的本没错，可是现在瑾儿不在，她的那些个作坊具体怎么分开一时没人管，……”
“我记得，瑾儿不是有几个管事吗？母亲，瑾儿不在？她还在北宁城养伤？”
“原是一直在养伤，这个等没人了你问问老大，他会告诉你的，我也不便说什么，你们回去收拾吧，晚上家宴大家聚一聚。”
此时，前院正堂里。
祖父王敏章坐在正位，给长子三儿子和孙子们正讲到北宁战事和太子督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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