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幽幽，映照出济南府同知赵全那张阴鸷的脸。
他端起青花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上等的龙井，目光却如毒蛇般盯着跪在面前的经历司刘经历。
“刘经历，你跟了本官多久了？“赵全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阴冷刺骨。
刘经历身子一颤，额头几乎贴到了青砖地面：“回大人，属下跟随大人已有五年零三个月。“
“五年啊......“赵全放下茶盏，指尖在檀木案几上轻轻敲击，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刘经历的心尖上，“这五年，本官待你不薄吧？月俸银子没少你的，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也是本官帮忙安排进了府学。“
刘经历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声：“大人对属下恩重如山！属下全家老小没齿难忘！“
“好！“赵全猛地拍案而起，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现在，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
他踱步到刘经历面前，黑色官靴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俯身时，腰间玉佩垂下，在烛光中泛着阴冷的光泽。
“明日一早，稽查司的人到了，你便去认罪。“赵全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说修路银两是你伙同临邑县令刘德贪墨的。记住——“
他一把揪住刘经历的衣领，“要把脏水都泼到刘德身上！他胆敢将事情捅到京城去，本官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刘经历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大、大人！这...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属下...“
“怎么？不愿意？“赵全眯起眼睛，声音陡然转冷，手指掐住刘经历的下巴，“你可要想清楚，此事牵扯到布政司诸位大人，若是你不去......“
他阴森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我记得你刘家也是个大家族了，几十口人呢，你那小儿子，今年才一岁吧？“
刘经历浑身发抖如筛糠，眼中满是恐惧。
他太清楚这些人的手段了，前两年，布政司的石参议就是不肯背锅，结果全家七口都“意外“葬身火海，连三岁的幼子都没能逃出来......
“属下......属下明白了。“刘经历面如死灰，重重磕了个头，额头撞击青砖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全满意地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一本蓝皮账册扔在地上：“这是准备好的账目，你拿去背熟。记住，明日要在滕子荣面前演得像些！那厮是皇帝派来的人，眼睛毒得很。“
待刘经历佝偻着身子退下后，赵全立即换了身褐色便服，悄悄从府衙后门离开。
两个黑影无声地跟了上来，是他豢养的死士。
“大人，轿子备好了。“其中一人低声道。
赵全摆摆手：“今夜步行，免得引人注目。“
夜色如墨，济南城的街道上只有零星几处灯火。
赵全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布政司衙门后门。
守卫显然认得他，无声地打开了侧门。
布政司衙门，书房。
山东布政使李元正在练字，狼毫在宣纸上挥洒自如，写的是“宁静致远“四个大字。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道：“事情办妥了？“
赵全躬身行礼，姿态谦卑至极：“回大人，已经安排妥当。刘经历明日就会去自首，账目也都准备好了，保准查不出纰漏。“
李元这才放下毛笔，拿起一旁的湿巾擦了擦手：“你办事，本官向来放心。“他踱步到窗前，望着月光下的那株老梅树，意味深长道，“京城各衙门今年缺了很多人，内阁已经让吏部从地方衙门中遴选官员入京。“
赵全眼睛一亮，腰弯得更低了：“大人的意思是？“
“吏部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等这次的风声过去，我便要去工部任职了。“
李元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全，“我走之后，这山东布政使的位置......“
赵全顿时激动得浑身发抖，连忙跪地叩首，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下官定当肝脑涂地，报答大人提携之恩！下官若能接任，山东的钱粮孝敬，一分都不会少了大人的！“
李元满意地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记住，明日一定要把戏做足，绝不能让稽查司抓到把柄！尤其是那个稽查司指挥使滕子荣，此人可不简单。“
“大人放心！“赵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下官已经安排好了，就算那滕子荣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查到真相！刘德那个不识相的，正好借机除掉。“
李元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对了，那个账房先生...处理干净了吗？“
赵全脸色微变：“王明那厮狡猾得很，前日突然失踪了。不过大人放心，下官已经派人四处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尽快处理。“李元眼神陡然转冷，“修路银两的事，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三十万两白银，足够我们所有人掉脑袋的！“
“是！下官明白！“赵全额角渗出冷汗，连忙应道。
离开布政司衙门时，已是三更时分。
赵全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如闷雷般滚滚而来。
他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返回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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