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洲想不出来。
前世死于尸口，他都没有反省，现在看着空荡荡的下肢，脑海里反复闪现丢弃在荒野的属于他的断肢，他忍不住反省到底是哪环做错了。
当初救周舒，错了吗？
没错吧，她一直是个好女孩。
难道是救夏柔，错了吗？
这是夏颜的亲妹妹，两人血浓于水，她只是太慌了，太害怕才会推下周舒，害她被胖子丧尸逮住，进而感染。
可是夏柔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周舒说她打过招呼了，是夏柔是故意推她。
到底谁在说谎？
记忆中夏柔脾气是有点古怪，但那是原生家庭造成的，她本质还是一个渴望亲情的小女孩，后来也十分依恋姐姐……
“夏柔……可以给我喂点水吗？”
陈牧洲现在连拿水瓶的力气都没有。
浑身冷得厉害，僵得厉害。
夏柔被绑成粽子，用安全带固定住，全身上下唯有嘴巴没有封堵。
她不耐烦地撇过脸，不想理陈牧洲，奈何对方一直看她。
夏柔恶狠狠瞪他，语气恶劣，全然没有前世邻家妹妹的乖巧和懂事，“烦死了，本来还挺喜欢你的，长得帅，身材也不赖，结果竟然是夏颜的舔狗，恶不恶心……周舒变成丧尸都那么垃圾，一点攻击力没有，你竟然还会被咬……哎，真服，什么傻几把，现在腿也锯了，成了废物，要求还这么多。”
“我又不是你的仆人，喝水不会自己拿啊。”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又没要求你来救，你自愿的。”
“哎呀，烦死了，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我还得联系爸妈呢，夏颜一个人躲着过好日子，一点也不孝顺。”
夏柔嘀嘀咕咕，渴了，举起双手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起来，手腕被绑住，但手还是能正常活动。
喝完旁若无人抠牙缝。
扣出一块带皮的指甲盖，这是人类的。
陈牧洲的脑海反复闪现食堂丧尸诡异的微笑，还有餐柜里超乎寻常的腐臭味和血腥味。
他问道：“夏柔，你在餐柜里吃什么？”
打开之前他分明听到咀嚼声。
细碎但清晰。
想必那群丧尸围在餐柜一动不动，也是在听咀嚼声吧。
夏柔看他要死了，恶作剧的心理达到极点，凑到陈牧洲耳边说道：“吃人呗，跟我一起躲在餐柜的女生，还挺好吃的，嘿嘿。”
没有变异，依旧同类相食的极恶之人。
就连丧尸都会围观发笑的存在。
这就是夏柔。
前世死亡的细节逐渐清晰，是夏柔当奸细，里应外合放进丧尸，不止一次有人向他报告，也是夏柔故意拖延不让夏颜走，还是夏柔在他应付丧尸的时候朝夏颜走去。
是妹妹利用姐姐的信任，把姐姐亲手推进尸群。
所以，夏颜死前才会死死盯着他，指甲深深抠进皮肤，她不是爱他，舍不得他，而是恨他。
恨他规训她和夏柔和解。
恨他拔掉她的牙齿和利爪，变成温驯的好女人。
恨他，恨他，恨不得代替丧尸亲自咬碎他。
这才是夏颜紧紧抓住他不放的原因。
她恨他。
……
陈牧洲脑子不断嗡鸣，恍惚中回到某个盛夏的午后，夏颜捧来新鲜采摘的水果，一颗颗喂进他嘴里。
她说想要一间木房子。
还想要一个篱笆。
远处有一串丧尸，但它们并不理会他们，他们游荡再游荡，有自己的世界。
她摘起白色野花对着太阳看，衣裙恍惚，身影恍惚，就连呼唤他的声音都恍惚了。
“牧洲，遇到你我真的很幸福，谢谢你。”
不。
是他要说“谢谢”。
颜颜，不要走，不要留下他一个人，不要，好冷，真的好冷。
……
陈牧洲慌乱中睁开眼。
暴雨仍在继续，噼里啪啦敲打车顶，车停了，停在一处能看到耄耋山的地方。
车窗外是一栋白色的房子。
外面有一圈深褐色的栅栏。
瓜果蔬菜结满菜园，葡萄挂在藤蔓，亮晶晶，乔诗棋等人站在房前喊话，孙小晚气急败坏叉腰狂喷，一头火龙果颜色头发的女孩站在台阶，应该就是夏颜的好友蔡甜甜，女孩丝毫不惧，叉腰跟孙小晚对喷。
两人棋逢对手，喷得不分上下。
二楼窗台。
女孩站在凸出的阳台前，杵着腮帮向下看，她发丝光洁，衣裙飘飘，盈盈一握的腰间搭着男人苍白瘦削的手。
孙小晚不知道说了什么。
男人笑起来，大笑，她顺势坐进他的怀里，小手转过男人脖子，贴在耳边不知道说什么。
“夏颜……”
原来她朝他许愿的房子和篱笆，她已经得到了啊。
不。
别要林啸野的。
他也能给她。
他也能。
不要……颜颜……
陈牧洲打开车门，想朝她走去，一用力，整个人摔在雨中的泥地，无法站起。
他伸手摸去，这才想起，他失去了一条腿，已经没有办法再跑向她，更没有资格拥有她了。
结束了。
她永远也不会是陈牧洲的夏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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