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披星戴月。
一路风驰电掣。
一路向东疾驰。
遥看牵牛织女星，月色轻笼骏马行。
亡命狂奔不知多久，暗蓝穹窿下，高旭与贝娅终于见着前方绵延山岭的天际线。
此时高旭浑身放松之际，全身酸痛与刺痛皆如潮水般袭来，额头上开始渗出大颗的汗珠，颠簸时不断滴落在贝娅的发丝中。
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贝娅忙拧身回望，却见夜色中高旭的脸色晦暗不明，只是在紧绷身体咬紧牙关勉强支撑着，贝娅大惊失色道：“你怎么了？可是受了伤？”
说着一双小手惊慌地在高旭胸前背后四下摸索，
然后擦到了前后几处渗血的伤口，贝娅将手指放在眼前呆呆得看着，指尖可见暗黑色的黏稠血迹。
发出一声尖细的悲鸣，贝娅的泪水便要夺眶而出。强忍着伤痛和疲倦，高旭轻轻一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无妨，只是……有些累了。”
月色朦胧，山林地带的深蓝色黑影似乎是那么遥远。
终于等到接近了山麓茂密的树林，贝娅急不可待一抬腿跃下马去，顺手便牵着飞雪银狐的缰绳在前领路，心里又急又慌，忐忑不安之际，只想尽快寻着一处安全的栖息之地，及时为高旭处治伤势。
林间月光散乱斑驳，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云。
终于来到一处密集丛林间的谷地，高旭趴在马背上挣扎着开口道：“便在此处吧。”随即出溜着滑落下马，却双腿一软站立不住，身子一晃便歪倒在地。
贝娅失口惊呼一声，急忙扑上前来，借着散碎朦胧的月光，发现高旭背后竟然还钉着一支羽箭，虽是射入不深摇摇欲坠，然而箭杆却早已被鲜血所染红。
显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类伤情，贝娅双手胡乱在伤口周围摸索着，急切间却一筹莫展。
“没事，幸亏皮甲遮挡，只是叮了一口，只要拔出箭镞……”高旭紧皱双眉打算教贝娅慢慢来。
话未说完，贝娅干脆利落得伸手一把拔下来羽箭……
一翻白眼，高旭疼得险些闭过气去，上下牙床都在打颤……
这好比儿时拔牙，被分散注意力后猛不丁来了一下！
倒吸着凉气，高旭缓过劲来，看着面前痴傻傻手里还抓着箭矢的贝娅，睁大了无辜的双眸望着自己，显然还在等待下一步的指示，便努力堆起笑容道：“爽利！我……好多了……”
说罢头晕目眩，鏖战至此从未痛呼一声的硬汉，却哼哼唧唧索性眼睛一闭就地躺倒。
贝娅手忙脚乱靠近了去解脱高旭身上残破的皮甲，但见皮甲前后一片狼藉，四处都沾染了血迹，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看着甲片零落、七纵八横密布的残缺处，泪水再也止不住得滴落，贝娅哽咽着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解开高旭的衣衫，青紫及流血的各种伤痕在温柔的月光下，呈现的是触目惊心的震撼。
高旭半开双眼静静看着跪伏在身边的落泪少女，挤出笑容安慰道：“马鞍后……皮囊里有些伤药，可比眼泪有效多了……”
贝娅见此时高旭还有心玩笑，方知他性命无忧，遂破涕为笑，轻轻在那结实的胸口擂了一拳，急忙蹦跳着去紫烈那里取药。
奇怪的是紫烈连嘶带踹赶开了飞雪银狐之后，独自立在树旁吃草，见到贝娅靠近却是不吭声，乖巧地任凭贝娅取下鞍后的皮囊包袱。
高旭强撑着坐直起身来，让贝娅为其胸前背后及四肢涂抹伤药，望着高旭身前身后多处的创伤，青紫遍布，伤痕累累，有些被利器刺破的伤口如婴孩张开小嘴般，还在不断渗着血迹，贝娅心疼到双手都在战栗，初见男子半裸身躯的羞涩早已荡然无存。
毫不犹豫撕去自身衣裙的衣角，为其小心地拭去血渍，包扎伤口，涂抹伤药，怜爱地轻抚着各处瘀伤，贝娅再度任由泪水的渲泄流淌。
高旭咬紧牙关一声未出，直到将那伤药与绷带使用殆尽，这才长出一口气逗笑：“伤药都用完了，下次只能用眼泪疗伤了。”
这次却没有令贝娅扑哧一笑，无比心痛得垂泪嗔怪道：“哪里还有下次？一次还不够吗？”
嗔怒犹怜地瞪了高旭一眼，将那一并拿来的羊毛坎肩包袱垫在高旭身后，扶着他缓缓躺倒枕着，然后就痴痴望着眼前为了自己舍生忘死的汉家子。
“这件羊毛坎肩，你做了多久？”高旭感觉舒缓了很多，轻声打破沉寂问道。
“很久，在夜里。”贝娅柔声细语。
那时你便想好了告别吗？高旭动情地握住贝娅无处安放的小手，注意到了撕破的衣裙前襟处那个空空的刀鞘。
“你早已打算使用此刀？”高旭有些气急，想起那千钧一发之际，贝娅决绝的眼神，凄美的笑容。
想到自己忍受了多日的痛苦和委屈，想到了自己已然做好自戕的所有准备，贝娅无声地点点头，泪水大颗大颗滴落在高旭的胸前。
再不掩饰，再不隐藏此前心中百般苦楚，肆意地渲泄种种忧伤与悲怆，仿佛一次性就要将今生的泪水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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