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李小雨一家三口早已远离边陲雪山,黄土古道在脚下蜿蜒,像一条被岁月揉皱的粗布带,裹挟着漫天风尘向远方伸展。
他停下脚步,转身回望,朔风卷着沙砾扑在脸上,带着边陲特有的粗粝与凛冽。
那曾日夜相伴的雪峰,早已被层层尘烟与起伏的地势遮蔽,连家乡的轮廓也化作记忆里模糊的影子。
仿佛昨夜炉火旁的谈笑、檐下结冰的冰棱、村口老槐树虬结的枝干,都随着这漫天风沙渐渐淡去,只余下心底一点若有若无的牵挂。
“阿爹阿爹,你在看什么?”书香仰起小脸,眼眸清澈如雪山融水,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稚嫩的声音撞在风里,显得格外柔软。
李小雨微微俯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损的布料,目光仍凝在远方那片被尘烟笼罩的天地。
他喉结微动,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阿爹总觉得……家乡的雪山里,还有谁在等我。”
话音落下时,心底忽然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叩击着心弦。
“以后想爹娘的时候,我们就回来看他们。”曲潇湘悄然走近,指尖轻轻挽住他的手臂,温婉的声音像春日里缓缓融化的溪流,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家,从来不是地图上的一处坐标,是心里装着的那些念想,是无论走多远,回头时总能想起的灯火。”
“嗯。”李小雨点头,掌心覆在她的手上,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温度,牵起妻儿的手,“我们走吧。”
一家三口渐行渐远,身影被漫天风尘渐渐吞没,成了苍茫长路上三个小小的剪影。
马蹄印与足痕在黄土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像一行写给过往的诗,却转瞬便被朔风抹平,仿佛他们从未在此驻足。
唯有风里飘来书香偶尔的笑语,还残留着一丝烟火气的余温。
雪山之巅,吴界的元神静立如亘古不变的石像,抖落一身风雪冰碴,他望着那远去的方向,目光穿透风雪与尘烟,仿佛还能看见那三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直到三天三夜过去,肩头再覆厚厚霜雪,凝成一层莹白的铠甲,他才轻轻摇头,一声叹息如雷滚过雪原,却只惊起雪鸦数只,掠过苍白的天空。
终究,他没有再踏入李小雨的命途。不是不能,而是不该。修道者亦有道心所守,有些因果一旦沾染,便是无尽的牵绊。
雪山之巅,那沐雨栉风的白色身影,孤绝中带着一丝悲悯,宛如天地初开时便已伫立的守望者,凝视着凡尘里聚散离合的悲欢。
浩渺无垠的黑暗穹顶之下,星河如瀑布般倾泻,万灵皆渺小如尘埃。修道之人,穷尽一生,踏碎虚空,斩断法则,只为寻一条通天之路,求一丝长生之机,挣脱轮回的桎梏。
可芸芸众生,纵不知天地法则大道何在,又何尝不是以凡躯逆命而行?为情甘愿赴死,为爱舍弃所有,为一念执着而撼动山河——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逆天”?
没有法力神通,却凭着心底那份“不屈”与“所念”,踏地而起,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撞破命运的牢笼,终得心中所愿。
若星空有灵,俯瞰苍生,那些腾云驾雾、掌山河之力的仙人,与尘世中挣扎前行、为一日三餐奔波的凡人,又有何不同?
在浩瀚无边的命运面前,皆是微光一点,挣扎求存,皆是逆天而行的旅人。
仙是凡俗,众生亦是凡俗。不同的是,仙人掌山崩地裂之威,能劈开混沌。而凡人却怀明悟天地之思,能在柴米油盐里看见大道,在悲欢离合中悟透真谛。
正因这“思”与“念”,道始生焉。
天地之道,从不独属于仙人,它藏在炊烟袅袅里,藏在采参刀划破冻土的瞬间,藏在一家三口牵着手的温度里,仙神与众生,终归是有交集,有共鸣的。
小雨的人生,看似平凡如草木枯荣、四季更迭,却蕴着最深的道意,平凡中见不凡,烟火里藏真谛,是在命运的洪流里守住本心的执着。
可就是这样的人生,又是多少人穷尽修为、踏遍仙山也求之不得的?他让吴界心生羡慕,羡慕那掌心的温度,羡慕那回望时的牵挂,羡慕那平凡日子里的安稳与圆满。
可吴界却无法成为他,因人与人不同,命与命相异,他自有天命要走,那条路没有烟火美满,只有无尽的凄凉孤寂。
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妻儿绕膝,灯火可亲。于他而言,这些最寻常的温暖,却永远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是道心深处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
此刻的吴界,立于雪山之巅,明月当空,清辉如银纱般洒落,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周身缓缓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浩荡气息,如江河奔涌,如天地呼吸,却带着一种明悟后的澄澈与坚定。
这气息,不是来自法力的堆积,也并非源于神通的威能,而是心念通明道意自生的征兆,是历经三生轮回看遍世事浮沉后,对“道”的全新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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