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早早也并没有要求对方这样做，她一步步地往前走，这里没什么人，已经有些发暗的灰蓝色天空之下似乎就站立着这样两个人，正在进行着没什么意义的单方面对峙。
因为四周空无一人十分寂寥，陆早早踩着碎石的脚步声十分明显，她一步步逼近对方，然后绕到对方的跟前，抬起头扬着下巴看着对方，对方这次倒是没有回避她的视线，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在空气之中交汇。
或许是因为已经做了陆家很多年的保镖，训练有素、八风不动，所以对方的眼神也是平静自若的，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他对陆早早刚刚说过的所有话全都置若罔闻，顺便露出了那种稍显疑惑的表情，搞得好像陆早早真是他在这荒芜破落的地方遇见的陌生人而已。
“你不用对我露出这种表情，也不必对我刚刚说的所有话进行反驳辩解，然后说你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真是非常低劣、而且一戳就破的把戏和谎言。”陆早早说，“我不会相信的，所以干脆就不用说了。其实跟你说这么多话，只是想要跟你说，你做的这一切都没什么用。”
“无论他们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对我的态度和做法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我生病受伤、莫名奇妙干出些荒唐的事情就有所改变。”
陆早早也搞不懂沈星遥和陆傲天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明对她整个人都采取放任自流、不管不顾的态度，却还偏偏要找人时时刻刻地监视着她，汇报她的一切，陆早早不觉得这种行为包含在爱或者恨的范畴之内，她只觉得这是一种满足自我窥探欲望和自我满足的手段。
听完陆早早的话，对方在这个时候终于出声打断她，“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东西，我只是路过这里来办点事情，至于你刚刚说的见过，我想只是偶遇或者巧合。”
“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巧合？真是有趣。”
陆早早很温和地笑了笑，但并不是出于嘲讽，只是单纯地觉得有点好笑，她也没有反驳这种荒唐的谎言，也不想再兜圈子绕弯弯，只是非常直接而干脆地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这位小姐，我想我需要再次重申一遍，我真的没有跟着你。”
“好了，够了。”陆早早的双眼直愣愣地、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神色严肃地说，“我早就说了不要再跟我扯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我真的有事情，我选择在这个地方下车就是为了让你露出马脚，不要跟着我。”
“也不要把我来这里的事情告诉给他们两个，真的非常莫名其妙。”
陆早早皱着眉头，她不想控诉，不想抱怨，只是再陈述一个事实，“我不是傀儡，不是玩偶，不是任何一个死物，也不是小猫小狗，不需要时时刻刻活在监禁之下，请把我当成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对方仍旧那样回望着陆早早，对她的话仍旧没有产生一丝波澜和涟漪，脸上仍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整个人像是冷冰冰的、没有什么感情的机器人，他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差不多就算做是对陆早早刚刚那番话的所有回应，而后像是抱歉一般地说：
“不好意思，陆小姐。”
对方这个时候倒是不装了，很坦然地称呼陆早早为陆小姐，估计也已经明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早就不适合继续隐瞒下去，所以索性说开。
“但是这是我的工作，并不会对您产生任何影响，请您不要为难我。可以像以往那样当作没有看见，我不会阻碍您做任何事情，也不会阻碍您去任何地方，您很自由，绝对的自由。”
在对方刚刚说完的一秒钟里面，陆早早就飞速抓住他话语里面的漏洞，“可是暑假游学，那个时候在海滩上，你就抓住了我的胳膊，很用力，那个时候你应该不想要我跑去海边吧。”
“是的。”对方十分快速地回答，“那个时候马上就要下大暴雨了，天黑得十分迅速彻底，而且还刮着巨风，海水会涨潮蔓延席卷沙滩，您贸然往前冲，十分危险，所以我才会下意识地拉住你。”
真是十分合理且充足的答案，让人无可指摘，挑不出一丝毛病。
陆早早甚至想要心平气和地说一句，那真是谢谢你了。
但与此同时她又在想，原来自己的所谓“绝对的自由”都是有既定范围和框架的。
没有人可以在被人看守和监视的情况下同时拥有绝对的自由，这本来就是相互冲突的悖论。
其实他们都懂，没有人会不懂得这个浅显的道理，却偏偏还要当确凿的真话讲给陆早早听，把她当傻子骗。
陆早早歪着脑袋，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出来。
对方像是也看出来、或者察觉出来陆早早脑子里面此刻正在想些什么，毕竟自己的话也确实不具备什么说服力，陆早早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稚嫩隐忍、总是独自沉默的小孩了。
过了几秒，对方又说，“其实陆先生和夫人并不是需要我们时时刻刻看着您，您正常上学放学的时候我们不会管的，只有在您独自一人外出或者临时改变情况跑去陌生地方的时候，才会跟着您一起，以确保您的安全。”
“是吗？那看来我确实在某一种程度上偶尔会拥有所谓的‘绝对的自由’。”
对方又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陆早早。
陆早早抬头扫了一眼天，已经黑下来了一大半，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色调之中，此时有风吹过来，扬起来一片淡淡的飞尘，侵入到陆早早的鼻腔之中，她很平静地说，“那你跟着吧。”
“不要离我太近。”
否则她会觉得有一双眼睛无孔不入地附着在她身上，让她迫不及待、无法忽视般地想要趁早逃离。
“好的，陆小姐。”
陆早早没再说话，只是往前走，脚步在地面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远处居民楼里面已经有许多人家亮起了灯，一盏盏明黄色的灯光在傍晚的暗色之中像是温暖的火光，在黑色的布匹上烧出一个个黄色的洞口出来。
陆早早在一点点微弱的天光之中，已经找到那片废弃工厂，然后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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