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可以依靠在厚软的沙发上，可我却没办法令自己的头脑也找到一块合适的温床，我不能够不想田田，不能够不想我和她的过往、现在和将来。
头脑中有太多的不解，它们纷乱芜杂的互相冲撞缠绕，渐渐拧成一个结。
“也许，我还是错了。”依凡失落地诉说，“我不该对她说那样的话，不该让她知道我的心思……可是这一切，在她意外得知我常向她提起的那个人就是你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越高的山峰就有越多的人想攀登它、征服它。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心里才装下了完整的你。”
她叹了口气，继续诉说。
“唉……我就是太好胜了，凡是喜欢的就要跟人争，否则，也不会……后来，当我知道她的病，我后悔极了，可我也没有办法，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这个表妹她不肯和我争，哪怕只是在心里面争一下……
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去香港是‘人家’为了你吗？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她把我办去香港是为了要你吗？那都是我在嫉妒她，直到刚才的一刻，我都在嫉妒。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也有这么一天，也倒在你的怀里，你绝不会为我如痴如狂！
唉……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多么愚蠢！我的钟情、嫉妒、臆想、狂恋都是那么愚蠢！我不但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表妹……
我成熟了，长大了，我明白了今后的人生路该怎么走——我退出！去爱她吧，好好爱她吧，尽管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开，但那一定是个错误的决定。表妹，她真的是个好姑娘，她的善良常常让我感觉自己很丑陋。你该和她在一起的，和她在一起，你就不会再有任何烦恼了……”
她在流下一大滩泪水之后，还是系上了围裙去厨房准备晚餐。她的妈妈大概是在我房间里睡熟了，我们谁也没有去打搅老人家休息。我脱去外衣靠在沙发上，喝了杯她沏的热茶，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她数着碗中的饭粒，突然向我投来探寻的目光，“你要她吗？”
我启开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你嫌弃她了？因为她的身体！”见我没回答，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发喊，眼泪随之滚落。
“不。”我捏瘪了啤酒罐，毫不迟疑地说道，“我要她。”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半晌，怅然问道：“是因为真的爱她，还是因为道义？”
“也许……都不是吧，或者……不仅仅是。”
“这么说，你根本就不爱她？”她气急败坏地拨落我手中的啤酒罐。
我隔着窗户望向外远处的灯火，“人生不只是爱情那么简单……”
“你混蛋！你混……”她嘤嘤的哭了起来。
我拍拍她的肩膀，“看来，你还是不懂……其实，我心里又何曾清明过。我们都是糊涂虫，大大的糊涂虫。”
“你是，你是！”她哭喊着拨开我的手臂，“你……啊，妈妈？！”
原来，老太太已经醒了，正手扶门框听我们二人倾谈，不知已站了多少时候。我起身给她让座，“阿姨你坐下吃点儿吧，我们回来这么晚，您饿坏了吧？”
“不了，我的包里带着饼干呢。”老太太和蔼地说道，“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年轻人火气大，可也得扳扳自己的脾气，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凡凡，很多时候，你确实太任性了！妈妈自打你小时候就没有好好管过你，这是妈妈不对……”说着，老太太泪光闪烁，“小萧啊，凡凡这孩子不懂事，这一年来，她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请你原谅她吧，我这个做妈妈的心里最清楚，她其实是个好孩子，她心眼儿不坏，就是太任性了……”
“阿姨，看您说的，我初来深圳，正经没少麻烦依凡呢，要说麻烦，那肯定是我给她添麻烦，您怎么反过来说话呀？”
老太太抹着眼泪笑道：“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好了，既然没事，那你们聊吧，凡凡，把你房间打开，我总占着小萧的房间，不好。”
“妈……”依凡欲言又止。
“还愣着干什么？我先去收拾一下小萧的房间，给人家弄得挺乱的……”
“妈，表妹她……她病了。”
“什么？田田病了？”老太太瞿然一惊，“她怎么了？你是说，她……不，她不会的！”
“是，妈妈，她是得了病，和姨妈一样的病。”
老太太听闻这个消息，悲痛欲绝，拄着饭桌的手臂剧烈抖动，忽然晕厥摔倒。我赶紧扶住，用手指掐按老太太的人中，好半天，她才悠悠醒来，“田田啊，田田……可怜的孩子……”
“妈，你别担心，没事的，暂时……她不会有事的。”依凡温言宽慰着母亲，那表演却拙劣得像个蹩脚的龙套。
“我……我要去看看她！”老太太挣扎着站起，要去穿衣服。
“阿姨，她现在在医院里，医生说不要打扰她休息，等她醒了，我们陪你一起去。您看，现在这么晚了，您也累了，先早点儿休息吧。”我们左一个右一个，哄小孩儿似的哄着老太太，好说歹说，总算把她稳住了。关心则乱，别看她平时温文尔雅一派长者风范，可真碰到了心头肉，哪有不发颤的。
“唉……田田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小月走得太早了，丢下这孩子一个人……唉，心焕也算是个好爸爸，可是爸爸毕竟粗心呐！这孩子从小就没有母爱，我想接她过来住，这父女俩却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不许一个不肯的，再说，我们当时的环境也不好，我一个人带着凡凡居无定所，哪能照顾好田田呢。小月，是大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阿姨，您别难过。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治好她的病，让她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
“是啊，你说得在理。”老太太对我点点头，眼神却透着一股绝望。
依凡将妈妈扶进房间，磨身回来，“你都看见了，我妈有多疼表妹。告诉你，你要是辜负了她，我们全家都不会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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