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门关上了。
大殿之内仅剩的三人中，有两人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衍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太子，你和先太子手足情深，一直都是宫中乃至整个京都盛传的佳话。”
语气没什么起伏。
可许太师和宋翊是何等人物？
已经听出来衍帝心情很差。
宋翊不敢贸然接话，因为他有预感，这个话题很敏感。
“当初太子葬身火海，你在接到消息后，甚至想要冲进去救他。”
宋翊从原身的记忆里努力搜刮……
最终，还真搜出来这么一个画面。
不知是不是原身的情绪作祟，回想起那夜的火海，他的心脏依旧有一丝淡淡的抽痛。
这也让宋翊十分诧异。
想不到那个先太子的人格魅力这么大，原身竟然和对方感情那么深。
这在皇室之中可谓是极其稀罕了……
可下一刻，衍帝一句话就让宋翊僵在当场。
“若朕说，先太子之死，是朕一手造成的，你又待如何？”
此话一出，许太师的头埋得更低了。
他的内心也生出一丝丝焦急。
若说现太子身上最珍贵的品质，那便是一颗赤子之心了——所谓的赤子之心，不是说他有多善良，而是他恩怨分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先太子对当初的二皇子十分宠爱，也无数次为他挡了圣上的惩罚，所以两人是真的兄弟情深！
这也是当初宋翊说，他和李晴柔之间的种种，皆是源于两人都对先太子缅怀不断才会产生感情时，大家并不感到荒唐的缘故。
因为不光是皇宫之内、朝廷之上，即便是在京都乃至大庆的其它地方，都有太子与二皇子手足情深的美谈。
是故，尽管从前朝廷大臣都看不上纨绔无用的二皇子，却也不敢有半分表露。
毕竟一旦得罪二皇子，脾气最好的太子就会动怒！
要知道，先太子是个被人当面辱骂，都能挂着笑容，平心静气劝对方喝口茶冷静冷静再交谈的人……
可一旦辱骂二皇子，那先太子会当场变脸！
当然，先太子对其他的弟弟妹妹也很好。
只是二皇子最能闯祸，才显得先太子对二皇子最特殊罢了。
如果没有宋翊穿来，想必在衍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现任太子宋翊”就已经不敢置信地看着衍帝了。
但现在，在这具身体里的是蓝星现代宋翊。
他并不是先太子的死忠小弟！
不过宋翊仍然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
“父皇，儿臣不相信。”
可话音方落，他就看到了衍帝眼底深处的失望和落寞。
显然，衍帝以为他不相信，是因为他无法接受。
这也意味着，先太子死亡的真相，终究会成为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的一根刺……
而这，才是怀王真正的目的。
衍帝对太子太信任了。
但是，一旦宋翊得知自己最敬爱的、最在意的兄长，其实是死在自己父皇手上，那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对衍帝毫无异心，毫无保留吗？
猜忌，足以毁灭一切情感。
衍帝本就是个疑心重的人。
他一直很努力瞒着先太子死亡的真相，不敢让宋翊知道半点内情。
就连皇后，都被衍帝明里暗里地警告过了。
衍帝心中一直认为，先太子死亡的真相可以被宋翊知道，但绝对不是他还活着的时候。
若是他死了，宋翊也成为了一位优秀的帝王，那么即便那个时候儿子要因此记恨自己，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不曾料想，怀王直接将事实捅破到太子跟前。
这些所谓的证据，根本不是为了扳倒太子，而是为了离间他们父子！
只有如此，想要除掉衍帝和宋翊，才会变得容易。
现实告诉衍帝，怀王赌赢了……
就在衍帝心中复杂，却又感到无力时，太子再度开口了。
“父皇，儿臣希望您也不要这么认为。”
他的话让衍帝心中一顿。
只见太子眼中湿润。
“父皇当初是如何对皇兄的，儿臣不瞎，看得见！儿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儿臣坚信自己的眼睛，坚信自己的心，儿臣坚定地相信父皇对皇兄寄予厚望，您对皇兄付出的所有心血都是实打实的。
“儿臣相信，不论发生任何事情，父皇您从来都没想过要皇兄的命！您对儿臣尚且能做到不放弃，只要儿臣稍微说几句好话，便能将您哄得心花怒放，外表再冷，心却是热的……所以在皇兄的事情上面，您又怎么可能狠下心肠？”
太子的话音落下，衍帝的心却是狠狠一阵激荡！
他的眼眶竟然瞬间就热了，完全不受控制。
衍帝猛地转身，背对着太子。
太子却膝行几步，拽住父亲的衣摆，声音逐渐哽咽！
“父皇，儿臣如今才明白，为何皇兄死后，父皇是那样的表现……倘若皇兄之死，当真与他的血脉存疑有关，那么当皇兄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恐怕就已经存了死志！
“这是皇兄的选择，因为皇兄本就是那样一个人，他绝不容许自己成为大庆的罪人，更不忍心让父皇难做，是以皇兄自己点燃了那场火，他带着对父皇的感激，对我们的不舍，对大庆的祝愿，义无反顾地投进了火海之中……
“可是父皇，您的心该有多痛啊！就如儿臣此刻的心，痛彻心扉啊！皇兄为何过分无私，过分聪明啊？他若自私一些，愚笨一些，他就不会决绝地去死啊！至少，能给我们一个补救的机会……”
衍帝的肩膀已经上下抽动起来。
宋翊流着三分真七分假的泪水，撕心裂肺地哭着，声音沙哑地煽情着。
“父皇，您一定曾经后悔过，为何要将皇兄培养得那么出色？为何要将这个残酷的真相告诉皇兄？”
衍帝身躯再度一震！
太子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戳中了帝王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可今日，儿臣要告诉您，这不怪您。爱一个人没错，身为帝王，为大庆培养下一代新帝更是职责所在，您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要怪，就怪命运，或许皇兄生来便是渡劫的，既是渡他自己的劫，也是成为父皇您的劫、成为大庆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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